就在影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中,几乎要被那冰冷的绝望吞噬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拍上了他的肩膀。
动作很轻快,带着点少女特有的活泼,却让正处于高度紧张和悲伤中的影浑身猛地一颤,几乎要下意识地做出反击动作。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痛苦和戾气。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巧笑嫣然的脸庞。
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阳光,在赏金工会变幻的光线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衬得她肌肤胜雪。尖尖的耳朵从发丝中调皮地探出来,微微动着,彰显着她精灵族的身份。她的眼睛很大,是清澈的翠绿色,此刻正带着一点狡黠和好奇望着他。她的容貌精致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然而,让影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无形重锤狠狠击中的是——这张脸,竟然与他魂牵梦萦、日夜忏悔的亡妻许桃,有着惊人的八分相似!
尤其是那笑起来时微微弯起的眼睛,和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几乎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许桃的气质更温婉娴静,而眼前的精灵少女则更加活泼外放,带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灵动。
一瞬间,影以为是自己过度悲伤产生了幻觉,或者是哪个精通幻术的敌人看破了他的内心在戏弄他。他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收缩,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脸,大脑一片空白,连周围喧嚣的声音都彻底消失了。
精灵少女似乎被他这么直接又失礼的注视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但她并没有退缩,反而又向前凑近了一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喂!A级的大高手,回神啦!听到我说话了吗?”
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将影从巨大的震惊和恍惚中猛地拉回现实。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低下头,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强行压下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再抬起头时,已经努力恢复了平时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只是声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什么事?”他言简意赅,甚至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
精灵少女见他恢复正常,又笑了起来,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他刚才的古怪和现在的冷淡。她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翠绿的大眼睛眨呀眨,带着点讨好和期待的语气说道:“我观察你好一会儿啦!看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在找合适的任务呀?我这边有个任务,感觉一个人搞不定,想找个厉害的搭档,你要不要接?”
影皱了皱眉,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接什么任务,尤其是和一个……和许桃如此相似的陌生人。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独自舔舐伤口。 “低于b级的任务,我没兴趣。”他冷硬地拒绝,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是b+级啦!”少女立刻说道,似乎怕他走掉,语速都快了几分,“清理盘踞在‘黑水市’地铁深处的变异鼠群,据说鼠王发生了异常进化,接近A级威胁了!报酬很丰厚的!”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我才刚刚通过考核晋升为b+级猎人,公会规定暂时接不了A级任务,但又不想错过这个……所以,要不要一起组个队?有你这位A级大佬在,肯定稳稳的!”
她双手合十,做出一个恳求的姿势,那双和许桃极其相似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里面充满了期待和一点点小狡猾,仿佛认准了他不会拒绝。
影看着这双眼睛,心脏再次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拒绝的话语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对着这样一张脸,他仿佛看到了许桃在向他提出某个小小的、他根本无法拒绝的请求。
是巧合?还是命运又一次残酷的捉弄?
他沉默了几秒,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终,一种复杂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或许是对相似容颜的不忍,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要弥补什么的冲动——战胜了逃离的念头。
“……任务简报给我看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太好啦!”精灵少女立刻欢呼一声,雀跃之情溢于言表,连忙拿出自己的公会终端,将任务详情投影给他看,“我叫艾莉娅!精灵族的!你呢?我知道你叫影,但我该怎么称呼你?直接叫影吗?还是……”
艾莉娅……不是许桃。
影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强行将那张脸和记忆中的爱人区分开。他无视了她后面叽叽喳喳的问题,快速浏览着任务简报,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冰冷的文字和数据上,试图忽略身边那个如同阳光般耀眼、又如同荆棘般刺痛他内心的存在。
黑水市。与其说是一座城市,不如说是一片被遗忘的、锈蚀的钢铁丛林。高耸却残破的建筑如同巨人的墓碑,街道上堆满了废弃的车辆和不知名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机油味和某种更深层的、令人不安的腐败气息。这里的天空似乎永远被一层灰蒙蒙的工业雾霾所笼罩,阳光难以穿透。
穿过传送门的瞬间,刺鼻的气味和破败的景象就让艾莉娅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适,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好奇地四处张望,似乎对这片人类文明的废墟很感兴趣。
“哇哦……这里就是黑水市?比资料上看起来还要……呃……有特色!”她努力想出一个不那么负面的词。
影没有理会她的评价,只是快速确认了方位,言简意赅地说道:“地铁入口在东南方向,三点钟位置,距离一点五公里。跟上,保持警戒。”说完,他便迈开脚步,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快速向前移动。
“哎!你等等我呀!”艾莉娅连忙跟上,她的步伐也很轻盈,作为精灵,她的敏捷性显然不低,但比起影那种近乎鬼魅的潜行方式,还是显得活泼外放了许多。
一路上,艾莉娅的嘴几乎没停过。她似乎完全没被周围压抑的环境影响,或者说,她正努力用话语驱散这种不适。
“嘿,影!你说我们俩的组合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光与影之刃’?是不是太文艺了?‘精灵与幽灵’?好像有点吓人……‘金牌搭档’?是不是太俗气了?”她一边灵活地跳过一堆锈蚀的管道,一边兴致勃勃地提议。
影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速度又快了几分。
“要不你来想一个嘛!你可是A级大佬,见多识广!你看林飞前辈和东子前辈以前好像就有个很响亮的组合名来着,叫什么来着……哦对!‘炎隐双星’!多酷啊!我们也得起一个不输给他们的!”艾莉娅继续喋喋不休,丝毫没有察觉到当她说出“东子”这个名字时,前方影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叽叽喳喳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不断挑战着影本就因昨日种种而濒临极限的神经。他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艾莉娅差点一头撞上他,连忙刹住车,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了?发现敌人了吗?”她还警惕地握住了腰间的细剑。
影的面具对着她,冰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极力压抑的不耐烦:“你知道你为什么还只是b级猎人吗?”
艾莉娅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地回答:“为……为什么?因为我完成任务还不够多?”
“不。”影的声音毫无起伏,“因为你的农场给你发消息了。”
“农场?消息?”艾莉娅一头雾水,翠绿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困惑,“什么农场?谁给我发消息?任务提示里没说这里有农场啊……”
影沉默了一下,似乎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噎住了,最终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你菜死了。”
“……”艾莉娅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从困惑到愕然,再到一点点委屈和不服气,小脸涨得通红,“你!你凭什么说我菜!我可是很努力才晋升到b+级的!我……”
“闭嘴。”影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从现在开始,保持绝对安静。任务区域附近,任何多余的声音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惊动目标。你想让整个地铁的老鼠都出来欢迎我们吗?”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生死险境后积累下来的威严和冷冽。艾莉娅被这股气势慑住了,虽然还是气鼓鼓的,但终于不敢再大声嚷嚷,只是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说就不说嘛……凶什么凶……”
世界终于清静了。
影转过身,继续前进。耳根子清净后,他的感知力迅速扩散开来,捕捉着周围环境的细微动静——风声穿过破洞的呜咽、滴水声、远处隐约的窸窣声……他的专业模式终于得以完全开启。
艾莉娅跟在他身后,虽然安静了,但那双大眼睛还是不安分地四处乱瞟,时不时对着影的背影做个鬼脸,显然对刚才的评价十分不满,却又不得不服从命令。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而迅速地向黑水市那如同巨兽腐烂口腔般的地铁入口靠近。越靠近入口,那种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淡淡的腥臭味就越发明显。
影在入口处再次停下,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地面和墙壁上那些明显的、不属于人类的抓痕和粘液痕迹。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准备好了吗?”他低声问道,这一次是对队友的确认。
艾莉娅也收起了嬉闹的心情,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细剑,翠绿的眼睛里闪烁着紧张但又兴奋的战意,用力点了点头。
影不再多言,率先步入了那向下延伸、漆黑一片、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艾莉娅紧随其后。
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有偶尔从裂缝透下的微光,以及亮起的武器光芒,能照亮前路未知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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