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弥漫着药草清香的青藤医馆,影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内伤被那位老精灵精湛的治疗术抚平,连带着精神上的沉重感似乎也减轻了一分。艾莉娅心情很好,一路哼着轻快的小调,带着他在翠影城如迷宫般优美宁静的街道中穿行。
“快到家啦!”艾莉娅指着前方一座被盛开鲜花和翠绿藤蔓环绕的中等院落,院门是精致的木栅栏,上面同样爬满了紫色的花朵,“我和几个朋友一起住在这里,大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哦!你暂时也没地方去吧?可以先住我们这里,客房很多的!”
影微微颔首,没有反对。在找到新武器和下一步计划前,有个落脚点确实更方便,而且精灵族的居所环境也让他并不排斥。
艾莉娅推开吱呀作响、却别有意趣的木栅栏门,欢快地喊道:“我回来啦!还带了位客人哦!”
院落的景象映入眼帘——小巧而精致的庭院,中央有一棵开着淡粉色花朵的古树,树下摆放着原木桌椅和秋千。而真正让影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一窒的,是正在院中活动的几道身影。
树下,两名男性精灵正在对弈。背对着门口的那一位,有着一头利落的银色短发,身形挺拔,即使坐着也能感受到其沉稳的气质。而面对门口的那一位……
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那张脸——英挺的眉毛,锐利却此刻带着几分闲适笑意的眼睛,嘴角那抹熟悉的、略带不羁的弧度——竟然与林飞有着八九分的相似!只是他的耳朵是精灵族特有的尖耳,皮肤更加白皙,气质中多了几分精灵的优雅和超脱,少了几分林飞历经沧桑后的沉重和火焰般的炽烈。
而他对面的那位银发精灵,侧脸线条柔和,眼神清澈温和,嘴角带着浅浅的、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那张脸……那张脸分明就是东子!是那个永远带着灿烂笑容、眼神干净的东子!同样,尖尖的耳朵和精灵特有的空灵气质,将他与记忆中的人类兄弟区分开来,但那惊人的相似度,依旧让影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仿佛觉得这冲击还不够,就在这时,屋子的门被推开,两名女性精灵端着水果和花茶走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那位,身姿高挑,气质温婉沉静,墨绿色的长发挽成一个优雅的发髻,眉眼间竟与沈梦婷极为神似,尤其是那双眼眸中的温柔和聪慧,如出一辙。
而她身旁稍后半步的那位,则让影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那位女性精灵有着一头柔软的栗色短发,面容清秀,眼神清澈而带着一丝淡淡的书卷气,嘴角含着羞涩而温暖的笑意——那分明就是苏珩!是东子深爱着的、却因为他而失去了丈夫的苏珩的精灵翻版!
一瞬间,影以为自己产生了最荒谬的幻觉,或者是踏入了某个针对他内心最脆弱之处设计的可怕幻境。林飞、东子、沈梦婷、苏珩……这四个他最为愧疚、日夜思念又不敢面对的人,竟然以精灵的形态,如此鲜活地出现在这个异世界的宁静庭院里?
他的身体僵硬无比,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了,面具下的脸色想必苍白得可怕。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艾莉,回来啦?”那个酷似林飞的精灵率先抬起头,笑着打招呼,他的声音比林飞更加清朗一些,但语调中的那份随意和友善却莫名相似。他的目光落在艾莉娅身后的影身上,露出了友善的好奇,“这位是?”
“哇!艾莉姐带客人回来啦!”那个“东子”也转过头,笑容灿烂得如同此时的阳光,眼神干净纯粹,毫无阴霾。
两位女性精灵也微笑着看了过来,目光温和而带着善意。
艾莉娅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影那石化的状态和内心的惊涛骇浪,她笑嘻嘻地跑过去,先是亲昵地搂了一下那位“沈梦婷”的胳膊,然后开始兴奋地介绍起来: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她指着影,“这位是影,是我在万界枢纽认识的超——级厉害的A级赏金猎人!刚才多亏了他,我才完成了一个超难的任务!他受伤了,我刚带他去杰卡斯爷爷那儿治好了。他暂时没地方去,我就邀请他来我们家住几天啦!”
然后她又转向影,丝毫没有察觉他异样的沉默,开始逐一介绍她的室友们:
“影,这是阿尔文!”她指着那个酷似林飞的精灵,“别看他长得一副很靠谱的样子,其实下棋臭得很,还老耍赖!”阿尔文闻言,故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眼中却满是笑意。
“这是莱戈斯!”她又指向那个“东子”,“莱戈斯可是我们翠影城最好的吟游诗人之一哦!他的歌声能引来百灵鸟!”莱戈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笑容腼腆又阳光。
“这位是塞拉菲娜姐姐!”她挽住“沈梦婷”的胳膊,“塞拉菲娜姐姐是我们这里最细心、最温柔的人啦,我们的家务和花园都是她在打理哦!”塞拉菲娜温柔地笑了笑,对影点了点头。
“最后这位是奥莉薇娅!”她拉过那个“苏珩”,“奥莉薇娅是我们这里的大学者,懂超——多古籍和知识!就是有时候看书会看呆掉,忘记吃饭哈哈!”奥莉薇娅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脸微微红了一下,小声抗议:“艾莉!”
介绍完毕,四双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充满善意的精灵眼眸都好奇而友好地看向影,等待着他的回应。
而影,站在院门口,沐浴在异世界的阳光下,面对着这四张熟悉到刺眼、却又陌生得如同镜花水月的面孔,感觉自己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巨大的震惊和恍若隔世的痛苦中,另一半则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应对这荒诞而令人心悸的现实。
他该如何回应?他该如何在这个充满“幽灵”的院子里住下去?
面对四张与故人惊人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面孔投来的友善目光,影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巨大的震惊和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他精心构筑的心理防线。但他毕竟是在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早已习惯了隐藏真实情绪的人。
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和汹涌的酸楚狠狠压回心底。他微微颔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疏离和礼貌,用着经过改变的、略显沙哑的嗓音说道: “你们好。我叫影,是一名赏金猎人。打扰了。”他的自我介绍简短至极,符合他目前表现出来的冷漠人设。
“欢迎你,影。”阿尔文(酷似林飞)率先笑着回应,他的笑容比林飞更加阳光一些,少了几分沉重,“艾莉这丫头总是能带些有趣的朋友回来。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别客气。” 莱戈斯(酷似东子)也热情地点头:“是啊是啊,欢迎欢迎!艾莉姐可是我们这里的开心果,她认可的朋友一定很棒!”他的眼神清澈真诚,毫无杂质,让影的心脏又是一阵刺痛。 塞拉菲娜(酷似沈梦婷)温柔地笑了笑:“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们。” 奥莉薇娅(酷似苏珩)则有些害羞地小声补充了一句:“欢…欢迎。”
艾莉娅见大家相处融洽(她单方面认为),开心地拍了拍手:“太好啦!那影,我先带你去房间放东西!你们继续下棋吧,一会儿吃饭叫你们!”她说着,便拉着还有些僵硬的影,穿过精致的庭院,走进了主屋。
她将影带到二楼一间宽敞整洁的客房。房间布置得清新雅致,窗外正对着那棵开花的古树和远处的山峦,景色极佳。 “你就住这间吧!我住在你隔壁那间!”艾莉娅指了指旁边另一扇门,“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铁峰城找矮人大师,给你打造最趁手的武器!” 她说着,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和塞拉菲娜姐姐、奥莉薇娅一起准备晚餐!”说完,她便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又蹦蹦跳跳地跑下楼,钻进了厨房,里面很快传来她和塞拉菲娜、奥莉薇娅的说笑声,以及准备食材的动静。
影独自站在房间里,环顾着这个充满陌生而又温馨气息的空间,窗外传来的欢声笑语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而不真实的世界。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庭院里继续对弈的阿尔文和莱戈斯,那两张熟悉的脸庞让他恍如隔世,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影收敛心神,沉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阿尔文和莱戈斯一起走了进来。阿尔文手里还拿着一壶散发着清新果香的花茶和几个杯子。 “没打扰你休息吧?”阿尔文笑着问道,态度自然随和,“艾莉那丫头一钻进厨房就顾不上别的了,我们俩棋下完了,想着你初来乍到,过来聊聊,给你送点喝的。”
莱戈斯也好奇地打量着影,尤其是他那一黑一蓝的异色瞳孔,眼神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没有任何歧视或害怕:“影先生,你是从万界枢纽来的赏金猎人吗?那里是不是超级有趣?有很多不同的世界和种族?”
影看着这两人——一个带着林飞般的爽朗(却无其沉重),一个有着东子般的纯粹好奇心(却无其逝去的阴影)——心中波澜再起,但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他接过阿尔文递来的花茶,道了声谢。
“万界枢纽……确实很庞大,种族繁多。”影斟酌着词句,用尽量中立的语气回答莱戈斯的问题,“有趣与否,取决于任务和遭遇。”他不想过多描述那个充满危险和回忆的地方。
阿尔文靠在门框上,看似随意地问道:“听说艾莉这次的任务多亏了你。那丫头虽然光魔法厉害,但有时候容易冲动,给你添麻烦了吧?”他的语气像是关心妹妹的兄长,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还好。合作顺利。”影简短地回答,避开了细节。
莱戈斯显然对万界枢纽充满了向往:“真羡慕你们可以去那么多不同的世界冒险!一定经历了很多惊险刺激的事情吧?能不能给我们讲讲?比如最奇怪的世界,或者最厉害的敌人?”他像个听故事的孩子,眼睛闪闪发亮。
影看着莱戈斯那毫无阴霾的、充满期待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也总是缠着他和林飞讲冒险故事的东子。他的心猛地一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纯粹的目光。
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冒险……意味着危险和死亡。很多时候并不有趣。”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告诫对方,又像是在告诫自己,“平静的生活,更难能可贵。”
他的话让活泼的莱戈斯稍微安静了一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阿尔文则若有所思地看了影一眼,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个猎人平淡语气下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和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沧桑感。他没有再追问冒险的事,而是换了个话题:“影先生看起来身手不凡。明天去铁峰城需要向导吗?我和那边的几个矮人工匠还算熟悉。”
“不必麻烦。艾莉娅小姐安排即可。”影婉拒了。
三人又闲聊了几句,大部分是阿尔文和莱戈斯在说一些翠影城的趣事和精灵族的风俗,影大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应一两个字。
厨房里飘来了食物的香气,艾莉娅欢快的声音喊着开饭了。
阿尔文和莱戈斯便起身告辞,邀请影一起下楼。
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尤其是莱戈斯那蹦蹦跳跳、充满活力的样子,再次陷入了沉默。在这个充满“幽灵”的房子里,与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陌生人”共进晚餐,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场无声的煎熬,却又是一种奇异的、带着痛楚的慰藉。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最终还是迈步走出了房间,走向楼下那温暖、喧闹,却让他心情复杂无比的餐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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