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雪接着道：“关于你说的写故事或者画漫画，我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
“就是自由意识这件事，其实哪有什么自由意识？”
寻道者点点头：“虽然我们都觉得自己的思考是自由的，但其实也都被决定好了，要么是周围的环境，要么则是高高在上的作者。”
“觉得人的意识是绝对自由的，其实这点不过就是一个错觉罢了。我们感觉自己好似可以思考问题，好似可以做出抉择，正是这种‘感觉’让我们形成了错觉。”
“其实那些东西都是大脑内部神经元彼此之间的联系决定的。当然，我们知觉的形成也建立在此之上，人的意识不是脑组织，而是脑组织之间的联系方式，是建立在此基础上的一个虚幻的事物。”
“这样的话，只要用计算机模拟同样的联系方式，甚至可以做到‘意识上传’之类的事情。如果在同一时间选择让生物组织停止工作的话，好像人的意识一眨眼就来到了计算机的内部，超脱了生物体寿命的限制一样。”
“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人的意识就会变成完全相同的两份。其中的一份继续着之前的生活，其中另一份突然来到了计算机的内部——其实虚拟世界的创造以及无限月读世界的创造都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这说明意识这种东西是虚幻的，只不过是某种事物的体现。”
秋雪提议道：“以你我现在的计算能力，其实可以完美复刻一个人大脑内部的连接，用自己的意识演绎出对方的意识。结果会怎么样，要不要尝试一下？”
寻道者很快摇头：“不必了。结果大概也能猜得到，如果把我们的感知都输入到他们的意识模型中，他们就会觉得好似突然进入了我们的身体，或者说是穿越之类的吧。”
“如果说针对读者世界的个体来使用的话，确实如此。他们自以为变成了幻想故事里的人物，想要好好体会一下这个世界，其实他们的意识不过就是建立在我们闲暇臆想上的东西，一旦我们厌倦就可以让它彻底终结，又或者能让它随时开始。”
“从这个角度而言，又有点和小说作者的相似之处。”
寻道者也感觉到了些相似：“确实如此。”
这样一来，那个人物真就是相当于活在了他人的心里，于此同时又具有和现实一般无二的自由意识。
“除了模拟意识之外，我们还能够模拟一个世界。虽说现在的算力做不到同步的模拟，但或许能用一个小时模拟一个世界的一秒钟这种异步方式。”
“如果是用计算机模拟的虚拟世界，那它好像真的依托计算机而存在一样。”
“但如果是我们内心中随便想想，无聊的时候停下来计算一下所模拟的世界呢？它最多只能建立在我们的意识之上，我们甚至可以随心所欲地强行改变它的状态，做到诸如此类的事情。”
寻道者说：
“如果只是改变除了人以外的部分还好，但如果改变人的意识的话，就有些不一样了吧？”
秋雪点头：“如果改变人的意识，导致一些中断产生的话，它不会发现世界是跳跃的，反而是它自己跳跃了。就像在观看电影的时候，随心所欲地倒带继续放映，虽然这个过程相当跳跃，但其中的人物依旧觉得自己是连续的个体。”
寻道者有个想法：“那就是人存定理？人对自己意识的感知必然是连续的，如果一个世界被随心所欲改变，甚至人的意识都为此改变的话，那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有一个合理的演算方式，至少意识不为外物所变化，这样的演算才能创造出世界？”
“谁知道呢？我们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小说中的人物，这种哲学的思辨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秋雪道：“倒不如想一想，在禁窟原理面前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既然超脱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为什么不多做些事情呢？比如说通过星光来推测宇宙的状况，然后用自己的能力真正制造出整个宇宙的一点一物，让我们所在的无限月读世界比起真实世界更加真实。”
“其实那样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了吧？”
“也有道理。”
……
真实世界也不见得有多少好处，倒也不如就这样。
虽然秋雪有心想要把最近的这些发现传回给过去的自己，但却已经无法实现了。因为寻道者本身不是这个世界的，而又因为不可能通过这个世界的时间穿越来预知世界之外的事物，所以最多穿越到有限的时间之前。
两个月后，秋雪那本小说的第五卷开始发售了，同时也是完结篇。
原本很火的小说，但或许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而变得平平无奇起来了。
他的左眼感觉到温热。
下意识还以为又是那个恶意的评论者，但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毫微纳皮飞:14】
【所谓的“作者”、“读者”和“真实世界”，虽然与真正意义上的作者、读者和真实世界对应，但事实上，就像漫威中的编辑部一样，目前出现的读者和作者，其实是作者将真正意义上的读者和读者投影到了书中的“真实世界”所产生的，就连“真实世界”也是真实世界的投影，其本质上与主角所在的世界没什么区别。】
【不过到时候你已经脱离“作者”控制了，估计就是作者这边不写，你也能自己去其他“世界”。更有意思的是，虽然我的评论可能会被作者发给你，但其实会是“我”的评论被“作者”发给你，而且都会认为自己是第一层。哈哈哈，这么一来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一个套一个，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中。什么是真实的呢？我不能证明，但我坚信】
【如果作者愿意，那么秋雪你或许可以像漫威和DC里的人打破次元壁进入编辑部一样，在“作者”认为完全不可能不真实的情况下，打破与“真实世界”之间的次元壁，进入“真实世界”和“作者”见面，虽然不是真实世界，但确是其投影，也没差了，应该会让你有一段新奇的体验。嗯，去其他世界也有可能，就是作者不一定会写。】
这是一则久违地存在有读者名称，以及日期的评论。
注意力集中在左眼视野里密密麻麻的文字上，秋雪像以往那样陷入思考：“毫微纳皮飞，名字是五种类型单位前缀的复合。”
“从时间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则很早很早之前的评论……原来如此，大概是我得到了分身那个能力时候的事情。分身那个能力没有显示读者来源，因此我用心理学家试探了一下作者的心理。”
“其实不用心理学家也可以猜得到，分身之所以没有显示来自哪个读者，是因为这个能力本身就是作者想要给我的。现在看来，那个能力对我确实起到了不可忽视的强大作用，否则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方便。”
“漫威和DC，这大概是读者世界的作品，不用太过在意。评论的内容大概是，我虽然不可能真的超脱到作者所在的世界，但祂却可以让我看到一个投影的作者世界以及投影的作者，那个投影与真实世界完全一致，算是一种规避禁窟原理的方式。”
“不过看样子，作者并不打算让我见到那些东西……不，但祂也以这种方式提示了我。是想要让我自己创造那个世界吗？又或者是其他的方式……”
秋雪摇摇头：“其实已经无所谓了。对我而言，感觉是真实的东西就是真实。”
“其实我所在的世界和作者与读者都是完全等价的。只不过我能够肯定这个世界上存在作者这种东西，他们则是不知道也永远无法知道。”
“如果我再写一本书，写的就是作者的故事，再写作者写了我的故事。那就会形成一个永无止境的闭环，其实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像是电影一样。放映和不放映都是一样的，里面描绘的故事依旧存在。如果极端一点思考，电影是否被做出来都是完全一致的，只要存在被做出来的可能性即可，只要在无止境的未来中有一个时间会被做出来，就能存在。”
“再融入抽象与形而上的要素，就会变得更加无所谓。给定任何的一个初态以及宇宙演化的定律，就能预测接下来任何时间段宇宙的历史，这些东西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固定下来了，再也不能变化。”
“人的自由意识，说到底不过是那些历史的切片配上一个时间形成的。但即使不真的去放映那个‘影片’，生活在里面的人依旧觉得自己是思想上自由的，依旧觉得世界是无比真实的。”
“再变得抽象和虚幻一点。其实初态是否给定都无所谓了，只要这个初态的可能性存在即可。那么理论上就存在无穷尽的世界，一切的可能都是真实的。但又因为人存原理，人们的意识只能在那些逻辑大概合理的世界中存在。”
“或许不是作者书写了我的故事，可能是他写下的那些无聊的文字，正好对应了我现在这个世界的真实。”
“从一开始，作者对于我来说就没有任何优越性。只不过在无穷的可能性中有无穷的作者，我这个世界无论怎么演化都有可能被作者‘巧合地’写中。”
“存在我看似从左眼与作者那里得到技能的世界，也存在我早上醒来就得到技能的世界。站在现在这个角度看，似乎我的一切都被作者控制了。但如果放眼未来，或许有无数个可能性的我都没有被作者控制。”
“一切都是等价的，对于作者而言，也有永远无法超越的禁窟。”
左眼传来冰冷的感觉。
这一次，视野中呈现的不再是那些熟悉的文字，而是一连串无比复杂的乱码，仿佛程序出错了一般。
“左眼突然接受到异常的光信号，那这些光信号内部隐藏信息无法理解的可能性，比起恰好是逻辑严密的文字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不过即便如此，全能世界都存在的话，那么也一定有能描述我这个世界的世界存在，我既是超脱又不是超脱。”
“其实作者不过就是一个臭写书的，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应当是乐得自由才对。”
“我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毕竟无限月读制造梦境可比写个小说要真实得多了，但无限月读的术者依旧对我没有任何约束力，甚至无限月读结束之后都对我这个世界没有影响。”
哪是无限月读创造出了永久的世界？
只不过那个梦境对应的世界，恰好就是秋雪所在的这个世界罢了。利用那特殊的记录，正好也能定位到原本的世界罢了。
“这彼此之间，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只要我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就无所谓了，反正大家都一样活着。”
（第四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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