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阁的冷香尚未在肺腑间散去,那旧手机上来自林墨的短暂通讯带来的微弱暖意,也早已被现实的冰冷彻底冻结。沈绮梦蜷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庭院里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草木,感觉自己与它们并无二致——都是被摆放在固定位置,失去自主生命的点缀。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叩响。不是平日里女佣小心翼翼的声音,而是陈管事那标志性的、刻板而带着无形压力的嗓音:
“绮梦小姐,家主请您去书房一趟。”
家主?沈渊?
沈绮梦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梁。沈渊,她的父亲,沈家这座庞大帝国的绝对统治者,平日里深居简出,如同盘踞在巢穴深处的巨龙,等闲不会亲自召见他们这些“小辈”,尤其是她这个一直被视为“不稳定因素”的女儿。
他突然召见,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最近频繁以“沈绮罗”的身份露面,引起了某些注意?还是……他察觉到了林墨那短暂如萤火般的联系?又或者,是沈君恒对他汇报了什么?
无数个可怕的猜测在她脑海中翻滚,每一种都让她不寒而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那“雪松与冷月”的冰冷气息再次灌入,仿佛给她披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条同样是沈绮罗风格的米白色连衣裙,对着镜子再次确认自己脸上那模仿来的、略显僵硬的平静。然后,她跟着陈管事,走向那座位于老宅最深处、象征着最高权力核心的书房。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通往审判席的阶梯上。
书房的门是厚重的紫檀木,推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光线比凝华阁更加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古老的绿色琉璃台灯散发着幽光,将沈渊坐在巨大太师椅上的身影勾勒得一半明亮,一半深沉,威压感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里。
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檀香,与凝华阁的冷香不同,这是一种更古老、更沉重、带着岁月和权力积淀的味道。
沈绮梦垂着眼,走到书桌前适当的位置停下,微微躬身:“父亲。”
沈渊没有立刻回应。他手中拿着一份文件,似乎正在审阅,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这种无声的忽略,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难熬。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绮梦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以及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终于,他放下了文件,抬起了头。那双与沈君恒极为相似、却更加深邃、如同古井般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不像沈君恒那般带着灼人的审视与掌控欲,而是一种更纯粹的、打量一件物品价值的冷静评估。
“最近,你跟在君恒身边,做得不错。”沈渊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权威,“至少,表面上看,像点样子了。”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讽刺。
沈绮梦屏住呼吸,不敢接话。
“绮罗的事情,是沈家的损失。”沈渊话锋一转,提到了那个名字,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她的位置,她的作用,暂时无人可以完全替代。”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似乎要穿透沈绮梦模仿来的外壳,直抵她灵魂深处最脆弱的角落。
“你住进了凝华阁,用了她的东西,模仿她的言行……这些,是当前局势下‘必要’的安排。”他特意加重了“必要”两个字,冰冷而残酷,“你要清楚自己的定位。”
沈绮梦的指尖微微颤抖,她用力蜷缩起来,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你是一把刀,”沈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宣读一条既定法则,“一把因为与绮罗相似,而被暂时选中的刀。你的价值,在于你的‘可用性’,在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填补因她缺席而造成的‘功能空缺’。”
刀……可用性……功能空缺……
这些冰冷的词汇,像一把把锤子,狠狠砸在沈绮梦的心上,将她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亲情或自身价值的幻想,砸得粉碎。
“做好你该做的事,配合君恒,发挥你的‘作用’。”沈渊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她,“不要有多余的想法,更不要……产生不该有的错觉。”
他微微前倾身体,台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更深的阴影,那股无形的威压几乎让沈绮梦窒息。
“记住,你只是工具。一个必要的、暂时的工具。”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说道,“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安分守己,物尽其用,是你唯一的选择,也是你存在的唯一意义。”
“非分之想,”他最后吐出这四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只会让你……失去作为工具的价值。而失去价值的工具,下场如何,你应该明白。”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绮梦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透了。她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冻结的雕像,连颤抖都做不到。父亲的话,比沈君恒那种带着扭曲欲望的控制更加赤裸,更加残忍。它彻底剥去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将她打回了最原始、最不堪的原形——一件因具有使用价值而被暂时留存的器物。
她不是女儿,不是妹妹,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她只是“必要的工具”。
“是……父亲。我明白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麻木。
沈渊似乎满意了她的“明白”,重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沈绮梦僵硬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书房。厚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令人胆寒的威压,却也仿佛将她彻底推入了另一个冰冷的、没有出口的深渊。
她走在空旷的回廊里,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斓却冰冷的光影。她看着那些光斑,感觉自己就像其中之一,看似拥有色彩,实则虚幻,随时可能因为光源的移动而消散。
工具……暂时的工具……
沈渊的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与沈君恒的要求、林墨的担忧、还有她自己日益加深的迷失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令人绝望的网。
她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廊柱上,抬起头,努力不让眼眶里那股酸涩的液体滑落。
工具,是不该有眼泪的。
她存在的意义,只是“有用”。
那么,当有一天,她不再“有用”,或者有了“非分之想”的时候,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枚埋藏在她心脏深处的冰冷倒刺,随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看着这座华丽而森严的老宅,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里,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而是一场看不见硝烟、却更加残酷的牢笼。她被困在其中,扮演着别人的影子,履行着工具的职责,连悲伤和绝望,都成了一种奢侈的“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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