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内，茶香缭绕。
却难掩殿中凝滞的空气。
朱标端坐首位，面前铺开一张巨大的海图。
海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港口、航线与番邦之地。
他视线沉静，掠过殿中官员。
户部尚书傅友文已被革职查办。
新任户部尚书张昭，面色凝重地坐在左首。
工部尚书张允文、兵部尚书铁铉、新任礼部尚书李嵩，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皆是神情肃穆。
这是大明未来走向的关键一会。
朱标指尖轻点海图上的广州府。
“大明开海，自此始。”
他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本宫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商议大明海贸总署的设立，以及各市舶司的章程。”
“广州、泉州、宁波、登州。”
他逐一指出。
“这四大港口，将作为我大明走向大海的门户。”
“其港口扩建、航道疏浚、商船建造，以及海军扩编，桩桩件件，皆需刻不容缓。”
“本宫要的，不是简单的开放。”
“而是一个全新的，属于我大明的海权时代！”
朱标的话，语气坚定。
殿内，原本的肃穆，被一股微妙的气氛取代。
新任礼部尚书李嵩，原是胡惟庸旧部，虽侥幸得保，却始终对朱标的雷厉风行心存不满。
他深吸一口气，拱手出列。
“殿下雄才大略，臣等无不佩服。”
李嵩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然，设立‘海贸总署’，凌驾于六部之上，恐有违祖制。”
“且海贸之事，礼部、户部、工部皆有涉猎，若另设一署，恐权责不明，徒增冗余。”
李嵩的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户部侍郎王敬和工部右侍郎赵安。
这三人，昨夜茶馆密谈，已商定好今日联手发难。
试图从朱标的“海权”大饼上，分一杯羹。
朱标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并未直接反驳李嵩。
反而将目光转向户部侍郎王敬。
“王侍郎。”
“臣在！”
王敬心中一紧，连忙出列。
“本宫记得，江南抄没所得三百万两白银，至今仍未全数入库。”
朱标声音平淡。
却让王敬的脸色瞬间惨白。
“你户部上报，美其名曰‘留待陛下调度’。”
“如今国库空虚，海贸初始，亟需用钱。”
“王侍郎，你难道觉得，这笔钱，本宫不配动用？”
王敬额角渗出冷汗。
他昨夜信誓旦旦地对李嵩和赵安说，这笔钱是他的“后手”，可用来阻挠太子。
可太子，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朱标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他从蒋瓛手中接过一份密报，随手扔在王敬脚下。
“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侍郎你将其中一百万两，私存入京城钱庄。”
“以你王家名义，放贷牟利。”
“王侍郎，你还有何话说？”
密报的纸张，轻飘飘地落在王敬的靴尖。
却仿佛千钧重压。
将他死死钉在原地。
王敬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殿下明鉴……臣……臣一时糊涂……”
他声音颤抖，再无一丝方才的镇定。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们心底发寒。
太子的手腕凌厉。
他根本不屑于争辩。
只用事实，便将所有反对的声音，碾得粉碎。
工部右侍郎赵安见状，心底发凉。
但他已无退路。
他硬着头皮，颤声出列。
“殿下……海贸之策，臣等皆愿效力。”
“只是……建造巨舰，非寻常木匠可为。”
“如‘镇远号’那般的大船，耗费巨大，所需工匠技艺高超，如今我大明，恐无足够匠人支撑。”
他试图从技术层面，为朱标制造障碍。
朱标闻言，嘴角那抹弧度更深。
他看向工部尚书张允文。
“张尚书。”
张允文会意，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名册，呈上御案。
“回殿下，臣已奉殿下之命，查访全国。”
“锦衣卫与工部合力，已寻回二百余名，当年曾参与前朝宝船建造的老匠人及其后代。”
“他们技艺精湛，经验丰富，足可为我大明再造三艘‘镇远级’巨舰！”
“此外，臣已着手在龙江造船厂附近，设立‘船政学堂’。”
“由这些老匠人亲自授课，培养新一代造船人才，以图长远。”
张允文的声音，洪亮而自信。
赵安瞬间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想到，太子连这一步都已算到。
甚至连“船政学堂”都已着手筹建。
这哪里是“缺工匠”？
这分明是太子早已布下的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面色惨白地退回班列。
朱标的目光，最后落在李嵩身上。
“李尚书，你方才说，设立海贸总署，恐权责不明，徒增冗余？”
“依本宫看，你反对的，并非权责。”
“而是怕没了你家族私运南洋香料的门路吧？”
朱标语气骤然转冷。
带着一股直刺人心的锐利。
蒋瓛再次递上一份密报。
朱标甚至没有看，直接扔给了李嵩。
“李尚书，这上面是你家族与吕宋番商勾结，走私香料、檀木的账目。”
“证据确凿，人证俱在。”
李嵩接过密报，只看了一眼，身体僵硬。
手中的纸张，轻飘飘地滑落。
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竟然连这些陈年旧事，都查得一清二楚。
“殿下……臣……臣……”
恐惧填满了李嵩的心。
“本宫念你为官多年，且新任礼部尚书，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朱标的声音，陡然一转。
带着深沉的意味。
“海贸总署设立，你李家，本宫会让你看着，大明如何明明白白地通商。”
“至于你儿子李清，明日便去水师学堂报到，从一名普通学徒做起。”
“本宫要他亲眼看看，我大明的海军，是如何巡弋四海，护卫商船的。”
“你可愿接受？”
李嵩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儿子去水师学堂，名义上是“学习”，实则就是太子手中的人质。
但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臣……臣遵旨！”
他声音嘶哑，重重跪地。
这一刻，殿内再无一人敢出言反对。
朱标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跪倒在地，或是面色苍白的官员。
他知道，经过这一轮清洗与震慑，海贸总署的阻力，已然扫清大半。
“张尚书！”
朱标看向户部尚书张昭。
“户部可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筹措到足够开海的银钱？”
张昭连忙拱手。
“回殿下，江南抄没所得三百万两白银，已尽数入库。”
“此外，各地盐引、茶税，亦有盈余。”
“但若要支撑起殿下所言的‘海权时代’，恐……”
张昭欲言又止。
朱标沉吟片刻。
他知道，此刻不能表现出太过“专权”的姿态。
毕竟，父皇朱元璋还在位，他需要维持一个“太子不专权”的形象。
“这样吧。”
“三百万两银钱，拿出五十万两，以‘江南赈灾尾款’的名义，拨入户部，由户部统一调度，以备不时之需。”
“其余二百五十万两，尽数投入海贸总署。”
“用于港口扩建、船只建造、以及海军的组建。”
此言一出，张昭的眼神瞬间亮了。
五十万两白银，对于刚刚经历过贪腐案的户部来说，无疑是一笔“救命钱”。
这不仅能缓解户部的燃眉之急，更能让太子在陛下那里，显得“大度”而“不独断”。
“臣，替天下百姓，谢过太子殿下隆恩！”
张昭激动地高声谢恩。
朱标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他私下对蒋瓛耳语。
“盯着这五十万两。”
“户部若敢挪用一分一毫，把去年他们私分赈灾款的账目，一字不落地捅给父皇。”
蒋瓛躬身领命，无声隐入黑暗。
一切安排妥当。
朱标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张巨大的海图。
“蒋瓛。”
“臣在！”
蒋瓛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殿中。
“沿海走私清理得如何了？”
“回殿下，根据殿下提供的线索，锦衣卫已雷霆出击。”
“沿海大大小小的走私团伙，已尽数剿灭。”
“与倭寇勾结者，就地处决。”
“所有查抄所得，已尽数上缴国库。”
蒋瓛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朱标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
“海军试航队，准备得如何了？”
“回殿下，十艘新式巡洋舰已整装待发，随时可启航！”
“传令下去。”
朱标声音洪亮，响彻殿堂。
“海军试航队，即刻出发！”
“巡视我大明海疆！”
“让那些宵小之辈，看看我大明的水师，如今是何等雄壮！”
“今日，便是大明海权时代的开端！”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文华殿的宫墙。
望向遥远的东南海域。
在那里，他将为大明，开辟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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