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别怕。”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朱标竟然亲自走下了台阶，来到了那个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的老农面前。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温和，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人家，抬起头来，看着孤。”朱标扶着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你什么都不用怕。这奉天殿，是咱们老朱家的正殿！龙椅上坐着的，是我父皇，是大明的开国皇帝！是天底下所有受苦百姓最大的靠山！”
“你只管把你饿肚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能吃饱了，又是什么样子，原原本本地，说给咱们的皇帝陛下听。”
“你就告诉他，是谁，让你饿的活不下去！又是谁，让你重新吃上了饱饭！”
那老农被朱标鼓励着，浑浊的眼睛里渐渐有了一丝神采。他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了那高高在上的龙椅，又看了看那些一个个衣着光鲜，却面目可憎的官员。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
“哇——”的一声，他竟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陛下啊！草民。。。。草民该死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那沙哑的，几乎不成调的声音，嘶吼着：
“灾年啊！那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树皮都啃光了，草根都挖没了啊！俺亲眼看着俺邻居，把他刚出生的娃，跟人换了一袋发了霉的谷糠啊！”
“官府发的救济粮呢？俺们连影子都没见着！那些天杀的狗官，是曹国公府李家的人！他们把粮食拉走，转手就高价卖给了那些黑了心的粮商！俺们去府衙门口求，他们就放狗咬！打死人啊！”
“俺婆娘，俺俩娃，都。。。。都饿死了啊！”
老农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他猛地对着龙椅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下去，磕得那金砖“砰砰”作响！
“是太子爷！是太子爷来了啊！他带着天兵天将，杀了那些狗官，开了粮仓！他给俺们发了神种！俺现在一个人种了十几亩地，收的粮食堆满了仓！俺又活过来了啊！！”
他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那句石破天惊的话：
“是陛下和太子爷，给了草民活路啊！！！！”
这一声嘶吼，胜过千言万语！
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那些刚才还慷慨陈词的御史们，一个个脸色发白，哑口无言！
这还没完！
另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紧接着上前一步。
他没有哭，也没有吼。他只是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开始宣读他手中的账册。
“洪武二十二年，户部向陕西拨发赈灾粮总计三百万石。经东宫总署核查，实际运抵陕西各府粮仓者，不足百万石！其中差额两百余万石，由西安知府王谦，联合曹国公府管事李忠等人，悉数倒卖！获利纹银一百三十万两！”
“同年，朝廷下拨赈灾银一百万两，经层层盘剥，最终发放到灾民手中者，不及十万两！”
他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在每个人的心头划过！
“东宫总署接管陕西政务后，筹措粮草五十万石，白银三十万两。经核算，发放至民口之粮，五十万石，无一粒损耗！发放至民手之银，三十万两，无一文克扣！”
“一进一出！一旧一新！贪腐几何，成效几何，高下立判！！！”
这冰冷的数字对比，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反复地，抽在了李景隆和所有反对派的脸上！抽得他们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你。。。你血口喷人！！！”
被逼到绝境的李景隆，像一头疯狗一样，猛地从队列里跳了出来！
他指着朱标，面目狰狞地咆哮道：“这都是你设的局！是你栽赃陷害！是你为了独揽大权，为了剪除异己，设下的恶毒圈套！皇上！您不要信他的鬼话啊！！”
“圈套？”朱标冷笑一声，那笑容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了，“李景隆，你以为，孤的手段，就只有这些吗？”
他对着殿门口的蒋瓛，使了一个眼色。
蒋瓛心领神会，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中高高举着几封已经泛黄的信件！
“陛下！这是臣从李景隆心腹管家李忠的密室中，搜缴出的，他与陕西叛党，秦王余孽朱尚炳往来的亲笔密信！！”
此言一出，李景隆瞬间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太监接过密信，当庭高声宣读！
信中的内容，比之前的任何指控都更加触目惊心！
李景隆在信中，不仅详细策划了如何破坏赈灾，如何将所有脏水都泼到太子身上，更是在信的末尾，与朱尚炳约定！
“待事成之后，太子被废，吾必在京中运作，联合诸位叔伯，共同拥立燕王殿下，以正大统！！！”
轰！！！！
铁证如山！
这已经不是贪腐了，这是谋反！是参与夺嫡！是结交外藩！条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不。。。。不是的。。。。这不是我写的。。。。是伪造的！！”李景隆瞬间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地哀嚎着。
他的父亲，老迈的曹国公李文忠，再也站不住了。他颤巍巍地走出队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地哭喊道：“陛下！陛下开恩啊！看在我李家三代为大明流血牺牲，看在我父亲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份上，饶了景隆这个逆子一命吧！！”
他不说“功劳”还好。
“功劳”这两个字，如同火星掉进了炸药桶，彻底引爆了龙椅上那位隐忍已久的铁血帝王！
“功劳？！”
朱元璋猛地从龙椅上暴起！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几步就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李文忠，而是冲着他身后那一大片噤若寒蝉的淮西勋贵，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咆哮！
“咱就是给你们的功劳太多了！！多到让你们一个个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多到让你们敢拿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社稷，去做交易！！”
朱元璋冲到李文忠面前，毫不留情地一脚，将这个开国国公踹翻在地！
他指着殿下所有勋贵的鼻子，状若癫狂地怒吼：
“功劳是你们用来谋反的资本吗？！啊？！”
“来人！！”朱元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杀意，“将李景隆这个畜生，给咱削去一切爵位官职！打入锦衣卫诏狱！给咱用尽所有刑具，严刑审问！！！”
“给咱查！凡是跟他有过牵连的，不论是谁！不论官有多大！功劳有多高！一律严惩不贷！！”
“遵旨！！”
早已按捺不住的锦衣卫，如同虎狼一般，冲了上来！
他们两人一边一个，像拖死狗一样，将早已吓得屎尿齐流的李景隆，向殿外拖去！
“爹！救我！爹！！陛下饶命啊！太子殿下饶命啊！！”
李景隆那凄厉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奉天殿，也狠狠地敲碎了所有淮西勋贵最后的幻想。
之前还气焰嚣张的他们，此刻人人自危，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
朱标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面无表情。
他回京后的第一杀，成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这场惊心动魄的朝会，即将以雷霆之势结束时。
朱标，却再次从队列中走了出来。
他对着龙椅上，兀自还在剧烈喘息的朱元璋，平静地一拱手，抛出了一个，比刚才所有事情加起来，都更加重磅的炸弹！
“父皇，请息雷霆之怒。”
“区区一个李景隆，不过是癣疥之疾。陕西之事，其根子，不在一两个贪官污吏，而在我大明，长久以来，缺粮！”
“儿臣此次在陕西，试种神种大获成功。儿臣，另有一策，或可让我大明数百万军民，从此，永不再为缺粮所困！！”
“此事，”朱标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比区区一个李景隆，重要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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