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所有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钢针一样,死死地钉在了朱标的身上。
支持他的官员,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反对他的勋贵,则个个幸灾乐祸,脸上那看好戏的表情,根本懒得掩饰,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殿下在这记无解的阳谋之下,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模样!
龙椅之上,朱元璋那审视的目光,更是如同泰山压顶,带着不容置疑的考校之意。
然而!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面对这几乎是绝杀的“高端背刺”,朱标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和窘迫,反而。。。。。。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真诚的笑容!
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和赞叹!
“父皇明鉴!四弟此奏,乃是深谋远虑,国之栋梁之言啊!儿臣,完全赞同四弟的看法!!!”
什么?!
这一下,满朝文武,无论敌我,全都懵了!
勋贵集团那边,短暂的错愕之后,瞬间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狂喜!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竟然同意了?!”
“服软了!太子服软了!哈哈哈!他也有今天!”
“燕王殿下真是神来之笔啊!这一招,直接把太子的锐气全给打没了!”
常茂和蓝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长长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他们感觉自己像是从溺水的边缘被一把捞了上来,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完了!成了!
祸水南引!
这该死的新政,只要不在他们北方的利益核心区搞,在南方这帮废物文官的地盘上,他们有的是办法阳奉阴违,把这事给活活拖死!
朱标,你终究还是嫩了点!
就在勋贵们差一点就要当庭弹冠相庆的时候!
朱标那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四弟心系国门安危,忠心可嘉。他说的对,军屯改革乃是前无古人之创举,风险巨大,绝不应在整个南方地区,全面铺开!”
他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
“否则,一旦新政在推行过程中,因为经验不足,或是因为某些人的阻挠而出现任何差池,导致南方不稳,那我大明,可就真的要动摇国本了!”
嗯?!
勋贵们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不对劲!这话风不对!他不是应该顺着竿子往下爬,把这烫手山芋扔给南方各省吗?怎么反而开始强调起南方的风险来了?!
朱元璋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他想看看,朱标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那依你看,当如何?”朱元璋缓缓问道。
来了!
朱标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起惊雷,清晰地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因此,儿臣斗胆,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先在京畿重地,设立一个‘新政试验区’!!”
“试验区?!”
这个全新的词汇,让满朝文武都愣了一下。
“没错!”朱标解释道,“就是挑选一块地方,集中我大明最优秀的人才,最雄厚的资源,先行先试!将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在这个‘试验区’里解决掉!待新政模式完全成熟,万无一失之后,再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天下推广!如此,方为万全之策!!!”
这番话说得,简直是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连朱元璋听了,都忍不住暗暗点头。稳妥!这法子,比朱棣那个看似周全的提议,还要稳妥!
朱元璋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顺着朱标的话,问出了那个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问题:
“哦?那依你看,这‘试验区’,设在何处,最为妥当啊?”
图穷匕见!
朱标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目光,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猛虎,慢条斯理地,扫过大殿之上,那一张张刚刚还幸灾乐祸,此刻却渐渐感到不安的勋贵的脸。
常茂,蓝玉,傅友德,耿炳文。。。。。。
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不心头一紧,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一般,缠上了他们的心脏!
终于,朱标的目光停住了。
他嘴角的笑意,在这一刻,变得冰冷而又残酷。
他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足以让整个勋贵集团彻底崩溃的字!
“南——直——隶!!!”
轰!!!!!!
如果说,之前的奉天殿是被炸翻了,那么此刻,就是被一颗从天而降的陨石,直接砸成了齑粉!
南直隶?!
京城所在地?!
这他妈的。。。。。。这里不是别的地方,这里正是他们这群淮西勋贵集团的根啊!是他们所有人的庄园、田产、商铺、利益最最集中的核心大本营啊!!!
朱标他疯了吗?!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这是要直接在我们所有人的心口上,动刀子啊!
常茂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同意燕王的提议,什么强调南方的风险,全他妈的是铺垫!
这孙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他这是在引火烧身!不,他这是在把我们所有人都骗进一个圈套里,然后一把火,把我们连人带圈套,一起烧了啊!
“不。。。。不行!绝对不行!”一个年轻的侯爵下意识地就想跳出来反对。
然而,朱标根本不给他们任何反应和喘息的机会!
他的声音,如同滚滚洪流,再次席卷了整个大殿!这一次,他的话里,充满了崇敬,充满了赞美,充满了最高级别的道德绑架!
“父皇!!”
朱标对着龙椅,声情并茂地大声道:“您看!常公爷,蓝将军,傅帅,耿将军。。。。在场的哪一位开国公侯,不是为我大明流过血,拼过命的开国元勋?!他们哪一个,不是对我大明,对父皇您,忠心耿耿,日月可昭?!”
“儿臣相信!我坚信!为了父皇您‘让天下人吃饱饭’的宏图伟业!为了我大明江山能够万世永固!诸位公侯叔伯,一定会做出表率!一定会身先士卒!”
“他们,一定会万分乐意地,将自己名下那些肥沃的田庄,将他们管辖的那些京营军屯,作为我们大明的第一批‘新政试验田’!!”
“他们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天下万民,做出一个光辉的榜样!!!”
“噗通!”
好几个勋贵,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冰冷的地砖上。
完了。
全完了。
这一下,是绝杀!
朱标这番话,直接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捧到了“忠臣楷模,道德圣人”的牌位上!
现在,谁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
你敢说不,那你就是不忠!你就是不为了大明江山着想!你就是不想让皇帝陛下的宏愿实现!你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刚才你还用“祖制”来攻击太子,现在太子用“忠君爱国”的大义来反将你一军,你怎么接?!
同意?同意就是亲手拿刀子,一刀一刀地,把自己身上最肥的肉,活生生地给剐下来!
这一招,太毒了!太狠了!杀人不见血!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文官集团那边,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太子殿下,心中只剩下两个字:恐怖!
龙椅之上,朱元璋看着台下那帮被逼到墙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跟开了染坊一样的功臣宿将,又看看自己这个手段通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儿子,那张老脸上,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欣赏,有骄傲,但更多地,是一种看着亲手养大的猛虎,终于亮出了它那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时的,那种既欣慰又忌惮的复杂情绪!
最终,他那如同古井般深邃的目光,锁定在了几乎快要虚脱的开国公常茂身上。
他缓缓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
“常爱卿,太子的话,你。。。。。。可有异议啊?”
常茂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他有一万个异议!但他看着朱元璋那冰冷的眼神,看着朱标那带着“微笑”的脸,他知道,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从牙缝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了几个字:
“臣。。。。。。无异议。”
“好!”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从牙缝里,挤出了最后两个决定一切的字:
“准——奏——!!!”
圣旨一下!
常茂,蓝玉等人,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瞬间瘫倒在地。
他们知道,一场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战争,已经避无可避!
深夜,曹国公府。
灯火通明,气氛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大明朝最顶级的几位淮西勋贵,齐聚一堂。
他们的眼中,再也没有了白天的惊恐和绝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绝路之后,困兽犹斗的疯狂和决绝!
“他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啊!”
“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是泥捏的吗?!”
蓝玉猛地一拍桌子,那张黝黑的脸上,杀机四溢:
“大哥,别犹豫了!既然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
常茂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看着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北平那位四殿下,不是一直在向我们示好吗?”
“派人去告诉他!就说我们,答应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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