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山（朱由榔）靠在床头，指尖死死攥着锦被。他强撑着镇定，内里早已翻江倒海。
他太清楚南明覆灭的症结：外有清军铁蹄步步紧逼，内有奸臣当道、党争不休，所谓“明亡于内斗，非亡于外敌”，这话半点不假。
朱由榔此前一味懦弱，沦为马吉翔、李国泰之流的傀儡，根据史料记载，若再这般下去，三年后便是他这末代皇帝的死期。
“陛下，可要传些热茶？”近侍太监安福见他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躬身问道。
“不必。”杨青山抬眼，目光锐利如刀，褪去了往日的怯懦，“速去传黔国公沐天波、总兵靳统武前来见朕，就说朕有军国大事相商，片刻不得耽搁！”
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往日那位遇事优柔寡断的陛下判若两人。安福心头一震，不敢多言，躬身退下，快步去传令。
杨青山深吸一口气，平复翻涌的心绪。眼下这乱世，可信之人寥寥无几，他召来的二人，皆是南明残余势力中少有的忠良之辈。
不多时，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摩擦的轻响。率先踏入殿内的是黔国公沐天波，他身着深蓝色蟒纹常服，面容刚毅，虽年近半百，身姿依旧挺拔，只是眉宇间刻满了乱世的疲惫与忧思。沐家世代镇守云南，乃是大明开国勋贵之后，自洪武年间起便扎根西南，威望深重。崇祯末年，南明政权颠沛流离，沐天波始终坚守君臣大义，率云南军民拥戴永历帝，即便看透朱由榔懦弱无能，被奸臣裹挟，也因“世代忠明”的家训，从未有过二心，只是心中早已对复明大业渐生绝望。
紧随其后的是总兵靳统武，他一身戎装未卸，铠甲上还沾着些许尘土与草屑，显然是刚从军营赶来。靳统武年约四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军人特有的肃杀之气。他出身行伍，凭借战功升至总兵，为人忠勇耿直，向来痛恨奸臣误国。此前多次直言劝谏朱由榔，言说缅甸乃是虎狼之地，去则必亡，可陛下始终听信马吉翔等人的谗言，执意要走。靳统武早已心灰意冷，暗中打定主意，若陛下最终仍要赴缅，便就此告别，归隐山林，不再过问这乱世纷争。
“臣沐天波（靳统武），叩见陛下！陛下龙体违和，急召臣等，不知有何要事？”
杨青山没有让他们平身，目光缓缓扫过二人，声音低沉而沉重，字字掷地有声：“二位爱卿，起身吧。朕今日召你们前来，非为别事，乃是知晓如今大明江山危在旦夕，外有清军压境，内有奸臣作祟，若再不除此祸根，朕与二位，乃至这残余的大明基业，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沐天波与靳统武闻言，皆是一惊，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沐天波身形微晃，心头巨震：陛下素来懦弱，被马吉翔等人哄骗裹挟，凡事唯唯诺诺，何时竟有这般清醒的认知？他追随朱由榔多年，早已看透这位帝王的无能，若非世代忠良的家训与君臣大义支撑，早已心灰意冷。可今日陛下之言，字字珠玑，直指要害，竟似换了个人一般！
靳统武更是瞳孔骤缩，浑身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此前苦劝陛下数次，言说缅甸之行乃是自投罗网，可陛下始终充耳不闻，执意听信奸臣之言。他已然心死，只待陛下最终决断便要离去，可今日陛下开口，竟主动痛斥奸臣之祸，语气决绝，哪里还有半分往日的糊涂？
二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便听杨青山继续说道，语气中满是压抑的怒火，眼神里迸发出刻骨的恨意：“朕深知，如今身边多是趋炎附势之辈！马吉翔、李国泰之流，只知贪生怕死，蛊惑朕逃往缅甸，实则是将朕推向绝路！缅甸之行，绝非避祸，乃是自投罗网，朕断断不能去！”
他猛地捶击床榻，锦被随之震颤，声音陡然拔高：“可朕如今，名为天子，实为奸佞手中傀儡！手中无权，麾下无兵，仅凭法统权术，根本动不得这些奸臣分毫！今日召二位前来，便是要明言——要除这奸佞，需用计谋，需行诡道，哪怕是阴谋诡计，只要能除此祸害，保大明一线生机，朕亦在所不惜！”
“轰——！”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沐天波与靳统武耳边，二人彻底僵在原地，脸上满是惊骇之色，连呼吸都险些停滞。
他们皆知陛下是傀儡，朝中大臣更是心照不宣，可这话从未有人敢在陛下面前提及，更遑论是陛下亲口将这层遮羞布撕得粉碎，直言要行“阴谋诡计”除奸！这已然超出了他们对帝王的认知，更打破了君臣相处的常理！
沐天波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语塞。他只觉得眼前的陛下既熟悉又陌生，往日的怯懦全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眼神里的恨意与清醒，绝非伪装所能企及。
靳统武亦也是心神激荡，浑身热血竟隐隐沸腾起来。陛下今日所言，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素来痛恨奸臣误国，只是苦于陛下不醒，如今陛下突然幡然醒悟，甚至不惜放下帝王身段，直言要用计谋除奸，这份魄力，竟让他心中熄灭的忠勇之火，再度燃起！
场面陷入短暂的死寂，唯有屋檐滴水声清晰入耳。杨青山看着二人震惊失神的模样，知晓自己这番话太过突兀直白，于是缓缓放缓语气：“二位爱卿，朕知晓此言唐突，可如今局势危急，已然容不得半分犹豫！眼下我等即将离开云南，随行士兵多不愿远赴缅甸，纷纷离散逃亡，再过几日，怕是连这点根基都保不住了！”
“朕身边可用之人，唯有二位。铲除奸佞，暂缓赴缅，保住这残余的力量，二位当速速为朕筹谋，若有良策，尽管直言，朕定当全力支持！”
这话如同一声警钟，猛地将沐天波与靳统武从震惊中拉回现实。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眼下并非震惊陛下转变之时，局势已然危急到了极点，若再不行动，一切都将为时已晚！
沐天波深吸一口气，躬身拱手，语气郑重无比：“陛下今日之言，令臣心惊，更令臣敬佩！陛下既然已然清醒，臣愿效犬马之劳，铲除奸佞，共扶大明！”
靳统武亦是单膝跪地，铠甲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声音铿锵有力：“臣誓死追随陛下！马吉翔等人祸国殃民，早该除之！陛下但有吩咐，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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