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毒粉最特别的地方,便是没法立刻辨出真伪。
毕竟毒性发作全看抽烟人的反应,得等烟抽进了肺腑,过些时日看身子骨是否出了岔子,才能知晓到底下没下毒。这就给了朱由榔腾挪的时间,若是换了那种一沾就显形的枯草毒,那才真叫棘手。真到了那份上,马素连他们为了稳住胡三的信任,只能硬着头皮下毒,可烟草一旦染了毒,损失是小,毒烟害命的消息传出去,粮饷发不出来,势必引发哗变,到时候他朱由榔便是焦头烂额,不战而败。
杨国明站在一旁,身子还在微微发颤,语气里满是惊怒:“吴三桂的人当真好生歹毒,竟能想出这般卑鄙下流的手段!”他并非自认是什么良善之辈,可胡三这等毫无底线、罔顾人道的做法,还是让他心头一震。
缓了缓神,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朱由榔身上,语气带着几分焦灼:“可是,陛下,这毒我们到底下不下?若是不下,吴三桂那边势必会察觉我们已然策反了他的眼线,到时候说不定就要举兵进犯了!”
朱由榔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戏谑,看着他道:“杨公公,你栽培探子的手段向来高明,怎么今日反倒看不出其中的可乘之机了?”
杨国明哪听不出皇帝这话里的几分阴阳,连忙躬身道:“老奴愚昧,还请陛下明示。”
朱由榔往前半步,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你觉得他这毒,要多久才能让人吸了之后,中毒致死?”
杨国明眼睛微微上翻,眉头拧着,在心里仔细盘算起来,半晌才回道:“咱们的烟草还有半个月方能收割,收割之后得晾晒七日,前后算下来,约莫还要二十天光景。”
“那你觉得,吴三桂的人还会有后续手段吗?”朱由榔又问。
杨国明略一思忖,笃定道:“自然是有的。他们要查验毒是否发作,必定会派人来暗中观察烟商吸食后的反应。马素连他们是下毒的人,断然不能直接出面作证,到时候定会派些闲杂人等混进来,扮作烟商或是寻常百姓,悄悄盯着动静。”
朱由榔听了,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摆了摆手:“杨公公,你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没说到点子上。”
杨国明一愣,连忙追问:“那陛下所说的另一半是?”
朱由榔神色沉了沉,缓缓道:“这毒虽算得个妙物,可药效终究不稳。有的人吸了烟,或许当场就没了气;有的人吸了,可能落下重病,却要拖上许久才发作;就算真发作了,也未必有人能联想到是抽烟惹的祸。可只要有一个人因吸了咱们的烟丢了性命,就足以让我们的烟变成人人避之不及的残次品。但吴三桂的人心思缜密,为了保险起见,绝不会只出这一招。依朕看,等咱们晒烟的时候,他定会再派人行二次投毒。”
“嘶——”杨国明猛地肩头一耸,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惊失色道:“好个胡三,当真好生狠绝!如此一来,别说抽烟的人了,就是咱们晒烟的百姓,若是不小心碰到、吸入了毒粉,岂不是当场就要丢了性命?”
“正是。”朱由榔点头应道。
一旁的马素连等人听得这话,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手心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后背都被浸湿了一片。一方面是被胡三的狠毒惊得魂不守舍,另一方面是觉得这任务实在难如登天。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朱由榔断然不会让他们真的下毒,可若是不下毒,他们就会失信于胡三,日后再也没法做这双面探子,不仅拿不到杨国明给的白银赏赐,更别指望能得到皇帝的重用,往后的路可就难走了。
杨国明满心焦灼,又追问道:“那陛下,咱们该如何破解这局?这毒是万万不能下的,可若是不下,马素连他们就没法再继续给吴三桂传递假消息,往后咱们的局面可就更被动了!”
朱由榔摇了摇头,脸上却挂着笑意:“自然是不能真的下毒。”
杨国明重重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绝望:“是啊,烟草如今是咱们活命的本钱,若是这些烟草都染了毒,死人都是小事,烟草换不来白银,军饷发不出去,威明营必定会立刻哗变。虽说赌场有些盈利,可那点银子,比起威明营和咱们旧军的军饷来,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啊!”说罢,他又连连摇头,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杨公公怎么反倒萎靡不振起来了?”朱由榔忽然哈哈大笑,指着眼前的几人道,“破局的关键,不就在眼前吗?”
杨国明一愣,满脸狐疑地“哦”了一声,眼神里满是不解,等着朱由榔往下说。
朱由榔收敛了笑意,眼神变得笃定起来,缓缓道:“咱们可以提前找几个信得过的烟商沟通好,等到试吸那日,让他们假装毒发倒地,演一场好戏便是。”
“对啊!”杨国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先前的绝望一扫而空,脸上满是振奋,“老奴怎么就没想到这一遭!”
朱由榔接着补充道:“其实,他这毒若是真的不下,反倒更麻烦。他若是不下毒,必定会在烟草运输途中派人设阻,到时候咱们就得跟他们短兵相接,实力一旦暴露,定然会趁机举兵来犯,那时候咱们才是真的顷刻间灰飞烟灭。”
杨国明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绝妙,忙道:“是啊是啊!到时候咱们还能让村里的百姓帮忙散播谣言,就说我们的烟毒死人了,死了好些个!咱们的赌场也能派上用场,让那些赌客赢了钱、输了钱的,回去之后都帮着传话,就说抽了咱们的烟会丢性命,如此一来,胡三他们定然会深信不疑!”他看向朱由榔的眼神里,满是钦佩,对这主意赞不绝口。
马苏莲等人听得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脸上的惊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轻松。他们先前还在发愁如何两头兼顾,如今陛下既然有了这般妙计,他们既能稳住胡三的信任,又不用真的下毒害命,还能继续拿赏赐、求重用,当真是一举多得。
几人正说着,窗外的雨忽然骤然停了。豆大的雨珠不再噼里啪啦地砸着窗棂,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一缕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缓缓洒进殿内,落在地面上,映出一片清辉。
眼见雨停了,朱由榔的心情愈发畅快,脸上的笑意也深了几分。他转头看向杨国明,语气轻快却带着几分威严:“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朕明日还有要事安排。”
杨国明躬身领命:“老奴遵旨。”又转头看向马苏莲等人,沉声道:“你们也随我来。”
殿内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他缓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雨后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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