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七的独眼闪烁着凶光，他盯上了一艘被“墙船”霰弹打死了不少桨手、航速大减、正在原地打转调整方向的清军中型江船。那船上挤满了人，但明显晕船严重，许多人趴在船舷呕吐，军官的呼喝也显得有气无力。
“桨手！给老子加劲！撞上去！”沙老七厉声喝道。他的“钩船”速度快，转向灵，在熟练水手的操控下，划出一道急促的弧线，船头对准那清军江船的侧舷中部，狠狠撞了过去！
“砰！！！” 剧烈的撞击让两船同时巨震。清军江船上的士兵被晃倒一片，呕吐物和杂物洒了满地。
“过船钉！跳板！快！”沙老七的声音在撞击声中依然清晰。
“咔嚓！咄！”铁钉深深凿入敌船。
“跳板！放！”
硬木跳板“啪”地搭上。
与之前不同，沙老七这次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过跳板！“兄弟们，鞑子晕船脚软，正是宰羊的时候！跟我杀！”他吼叫着，挥刀杀入敌阵。
那清军江船上确实有数十名清军，其中不乏八旗兵。但在持续摇晃和剧烈撞击下，他们本就晕眩不堪，脚下虚浮，骤然接敌，更是手忙脚乱。
一个高大的八旗马甲怒吼着举刀劈来，但脚下船身一晃，他招式顿时走形。沙老七经验老到，根本不硬接，侧身滑步（在摇晃的船上如履平地），顺势一刀抹过对方因失去平衡而暴露的肋下，鲜血飙射。
另一名清军挺矛刺来，沙老七用藤盾一磕，借力打力，那清军自己就踉跄着向旁边跌去，被后面跟上的明军刀手一刀砍翻。
明军跳帮兵常年水上生活，早已习惯船只摇晃，下盘极稳，刀法简练凶狠，专攻下三路和重心不稳之处。
而清军晕船乏力，站立尚且困难，何谈格斗？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沙老七带人如虎入羊群，迅速清理了一段甲板。
“别贪杀！控制船舵！把船给我往外划，离岸远点！”沙老七头脑清醒，留下几人继续肃清残敌，自己带人直奔船尾，砍翻晕头转向的舵工，亲自把住舵，同时喝令船上还活着的、吓破胆的民夫水手：“不想死就调转船头，往江心划！快！”
类似的场景在多个局部上演。明军“钩船”仗着船小灵活、水手精悍，主动选择状态不佳的清军船只发起接舷。他们接舷后，首要目标并非全歼船上之敌（当然能杀则杀），而是迅速控制或破坏敌船操纵系统，将其往深水区或远离登陆点的方向驱赶、拖拽，或者干脆让其在原地打转，成为阻碍其他友军船只登陆的障碍物。
一艘清军哨船好不容易摆脱暗桩区，正要奋力划向一处看似无人的芦苇滩，侧面猛地撞来一艘明军“钩船”，铁钩绳索齐上，将其死死缠住。明军跳过来三五人，也不多战，径直砍断其舵橹，捣毁部分桨位，然后便撤回自己船上，留下那艘清军哨船在原地无助地打转，堵住了后面一艘想跟随其路线的漕船。
另一艘清军漕船试图放下最后两条小艇做最后挣扎，一条明军“钩船”如同鬼魅般贴上来，火罐和烟罐劈头盖脸砸在甲板和正准备登艇的人群中，制造了极大混乱，接舷的明军趁机将系小艇的缆绳全部砍断，两条小艇顺水漂走，登陆希望彻底破灭。
明军这种“主动接舷、破坏控制、驱离岸边”的战术，像一根根坚韧的绞索，套在了清军这头拼命想上岸的巨兽脖子上，一点点将它拖离岸边，拖向更深的、对明军更有利的水域，同时不断放血。
北岸，几艘清军船只凭借一股血勇和相对较好的运气，付出了惨重代价后，终于勉强靠近了一片砾石滩。船还未停稳，上面近百名盔甲齐全的八旗兵就嚎叫着跳入水中。
江水冰冷刺骨，卵石湿滑，但他们终于踏到了实地！尽管只是浅滩，但那股从脚底传来的坚实感，让这些晕船晕到脸色发青的勇士们几乎热泪盈眶。
“杀！杀光岸上的水匪！”带队的一名甲喇章京挥刀狂呼，率先涉水向岸上冲锋。他身后的八旗兵们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然而，他们刚冲上岸边不足二十步，迎面就撞上了罗把总亲自率领的两百明军精锐刀牌手和长枪手。这些明军埋伏在滩头后方的土坎和乱石后，以逸待劳，阵型严整。
“放箭！”罗把总冷喝。虽然不是专业弓手，但近距离的弩箭齐射依然颇具威力。冲锋的清军当即被射倒数人。
“长枪，刺！”
明军长枪手排成紧密的队列，长长的枪尖如林，对准了踉跄冲来的清军。八旗兵骁勇，但刚刚从摇晃的船上下来，脚下还带着水，踏在陆地上竟有种不真实的漂浮感，冲锋的势头和配合都大打折扣。他们悍不畏死地撞向枪阵，虽然用刀格开、用盾牌抵住了一些枪刺，甚至凭借个人勇武砍翻了几名明军枪手，但整体阵型被严密的枪林所阻，冲击势头被遏制。
“刀牌手，上！分割他们！”罗把总抓住时机，下令刀牌手从两翼包抄。这些明军刀牌手同样熟悉水陆战，步法稳健，配合默契，专门攻击清军因不适应而露出的破绽。
滩头瞬间变成了血腥的肉搏战场。八旗兵的个人勇武渐渐被明军有组织的阵型和地利抵消。更致命的是，他们身后江中，一艘明军“钩船”见状，竟冒险逼近滩头，用船上的火铳和弩箭，从侧后方覆盖射击登陆清军的后背！虽然准头一般，但带来的心理压力和实际伤亡，让登陆的清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江心主战场，局面愈加混乱。明军“墙船”在外围持续用炮火（尤其是霰弹）轰击试图集结或转向的清军船团，打乱其登陆节奏。“钩船”则像水蛭一样，死死咬住那些落单、受伤、犹豫的船只，通过接舷破坏将其拖入混战，或者驱离岸边。
明安达礼的旗舰因为目标显着，又挨了一发链弹，彻底失去动力，只能在水流中打转。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庞大的船队被一点点切割、驱散、消耗。登陆的部队在滩头苦战，难以扩大战果。江中的船只欲登无路，欲战乏力（晕船且被主动接舷），不断有船只起火、倾覆、被夺。
“完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终于取代了焦躁，爬上明安达礼的心头。他精通陆战，却对眼前这种如同陷入泥潭、有力无处使、不断被放血的水上缠斗束手无策。对手根本不给他堂堂正正对决的机会，只是用各种阴险的手段，把他和麾下七千陆战精锐，死死地按在这片他们最不擅长的水域，一点一点地磨尽他们的鲜血、勇气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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