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夜色如墨。
巨大的楼船破开平静的水面,留下两道长长的银色尾迹,在月光下粼粼闪烁,两岸的村庄田野早已陷入沉睡,唯有船上的灯火,如同移动的星辰,倒映在幽深的水中,随波摇曳。
一连数日,李长空几乎足不出舱,全身心沉浸在炼气诀的推演与修炼之中,那缕源自林黛玉的先天元气,虽微弱如丝,却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玄奥。
凭借逆天悟性,他已将其彻底炼化吸收,并以此为基,将炼气诀完善到了一个初步可行的阶段。
效果是显着的,他那早已臻至此世武道巅峰、进无可进的体魄与内力,竟在那缕元气的滋养与炼气诀的运转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并非量的暴涨,而是一种质的微妙跃迁。
五感愈发通明,灵觉敏锐得能捕捉到数丈外飞蛾振翅的细微气流,内息运转圆融无暇,血肉筋骨中蕴含的力量更加凝练纯粹,仿佛触摸到了一层无形的、更高境界的门槛。
那是一种超越凡俗,迈向超凡的初步体验,虽然仅仅是半步,却意义非凡。
今夜,他刚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更胜从前的力量,心境却异常平和,推开舱门,信步走上甲板,欲借这夜风与水汽,洗练一番心神。
甲板上空无一人,唯有值夜的水手在远处舵楼沉默地操持着船舵,亲卫们则如同雕塑般守在各自的岗位,见到他出来,只是无声地躬身行礼。
月光如水,洒在宽阔的甲板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然而,就在船头栏杆处,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是林黛玉。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绫裙,外罩一件浅青色的薄斗篷,并未梳繁复的发髻,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绾住,余下的柔顺地披散在肩背。
夜风吹拂,扬起她的发丝与衣袂,勾勒出单薄而楚楚动人的轮廓,她正凭栏远眺,望着月光下朦胧的河岸与远山,侧脸在月色中显得愈发苍白清绝,眼神空茫,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随时要乘风归去的月中仙姝。
紫鹃和雪雁安静地守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李长空脚步微微一顿,这几日,他与她一墙之隔,却未曾有过交谈,他忙于修炼,她似乎也刻意保持着距离,此刻在这静谧的月夜甲板上不期而遇,倒是有种莫名的……巧合。
他示意看到他要行礼的紫鹃雪雁噤声,放轻脚步,缓缓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到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林黛玉似乎才恍然惊觉身旁多了个人,她微微一颤,转过头来,看到是李长空,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讶异与慌乱,连忙敛衽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李长空声音平淡,目光也投向远方无尽的夜色,“夜里风大,林姑娘怎不在舱中休息?”
他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也驱散了林黛玉周身那层孤寂清冷的气息。
林黛玉微微垂眸,轻声道:“舱中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惊扰殿下了。”
“无妨。”李长空淡淡道。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唯有风声、水声、以及船行破浪的细微声响萦绕耳际。
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宁静,他们仿佛只是两个偶然同在月下赏景的陌生人,无需言语,各自想着心事。
良久,李长空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问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林姑娘,对于你我之间的这桩婚事,你……如何看待?”
林黛玉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沉默片刻,抬起眼眸,望向月光下李长空冷峻的侧脸,声音轻缓却清晰:“殿下心中既已明了,又何须再问黛玉。”
“哦?”李长空微微侧头,看向她。
林黛玉的目光没有躲闪,带着一种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清醒与冷静:“陛下需要一柄最快最利的刀,斩向江南盘根错节的顽疾,更需要这柄刀能握住巡盐御史这支清流标杆,稳住朝局,充盈国库,而殿下……刚自北境携不世之功归来,手握重兵,锐意进取,正需在朝中立足,更需要文臣清流的支持以中和兵戈之气,稳固权位。”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得近乎剖析:“家父林如海,是陛下心腹,执掌江南盐务要害,若能功成回京,入阁拜相几无悬念,而我……恰是连接殿下与家父最合适、也最牢固的纽带。一纸婚约,便能将殿下、家父与陛下的意志彻底绑定,各取所需,同进同退,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政治联姻。殿下,黛玉说得可对?”
她的分析,精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淡漠,完全不像一个待嫁少女谈及自己终身大事时应有的羞涩或憧憬。
李长空闻言,唇角竟微微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轻轻颔首:“林姑娘果然心思玲珑,看得通透。”
他话锋一转,目光重新投向浩瀚的河面,语气似随意,却又带着某种深意:“那……在林姑娘眼中,本王……又是怎样一个人?”
林黛玉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追问这个,她沉吟数息,方才谨慎地开口:“殿下乃天潢贵胄,陛下亲子,年少封王,尊荣已极,更兼北境五年,浴血奋战,立下覆灭北莽之旷世奇功,授天策上将,总领京营,手握重兵,权倾朝野,乃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真正贵不可言的存在。”
这番话,是事实,却也像是官样文章,带着疏离的客套。
李长空却缓缓摇了摇头,夜色中,他的侧脸线条显得愈发冷硬,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慨叹,仿佛不是在对她说,而是在对这片夜色倾诉:
“贵不可言?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呵……”
“林姑娘可知,多年前,在那深宫之中,无人庇护、生母早逝的皇子,想要活下去,是何等艰难?”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黛玉心中漾开圈圈涟漪,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身旁这个高大挺拔、仿佛无所不能的男人。
“那时,活下去,便是最大的奢望。”李长空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蕴含着一种沉重的力量,“想要活下去,就不能露出丝毫软弱,不能有半分退缩,想要活下去,就要变得比任何人都强,比任何人都狠,想要活下去,就要……一步步,踩着荆棘与尸骨,爬到那最高处。”
“唯有站在最高处,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仿佛能看进林黛玉的心里:“这世道,从来如此,不是吗?”
林黛玉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李长空那双在月色下幽深如寒潭的眸子,那里面没有炫耀,没有自得,只有一片经历过无尽黑暗与厮杀后的冰冷与清醒。
这一刻,她仿佛穿透了那层权势与威名的光环,窥见了一丝这个男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驱动与……孤寂。
深宫中的挣扎,北境沙场的血战……那绝非一句“贵不可言”可以概括,他所拥有的一切,并非天赐,而是用命搏来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共鸣,悄然在她心底滋生,她想起了自己在贾府寄人篱下的日子,那份小心翼翼,那份孤寂无依,那份对命运无法自主的惶恐……虽然程度天差地别,但那种渴望安稳、渴望掌控自身命运的诉求,何其相似。
她沉默了,没有回答,但那微微抿起的唇瓣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已然是一种无声的认同。
夜风似乎更大了一些,吹得林黛玉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拢紧了斗篷。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与先前不同,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基于对世事艰难共同认知的微妙默契。
又过了许久。
李长空收回目光,淡淡道:“夜里风大,河上寒气重,林姑娘身子弱,还是早些回舱休息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算是关照吧。
说完,他并未再看她,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自己的舱室走去,玄色的披风在夜风中扬起一角,很快便消失在船舱的阴影之中。
林黛玉独自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
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神情复杂难辨,方才那短暂的对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此刻才慢慢泛起层层波澜。
他……似乎与她想象中那个冷酷无情、只知杀伐的兵戈亲王,有些不同。
紫鹃和雪雁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姑娘,殿下走了,咱们也回去吧?您手都冰了。”
林黛玉缓缓点了点头,任由丫鬟搀扶着,最后望了一眼李长空消失的方向,也转身向自己的舱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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