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娥的生活,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冻土,在“佩兰酒店”生意兴隆的带动下,彻底解冻,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她的绣品因周汝昌的赏识和推荐,声名远播,订单如同雪片般飞来,早已不是她一人一灯、连夜赶工所能应付的了。
那间原本只够母女二人勉强栖身、兼作绣房的低矮平房,如今显得愈发逼仄。各式各样的布料、丝线、绣架堆满了角落,几乎无处下脚。小丫懂事地缩在炕角自己玩耍,尽量不打扰母亲工作,但看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熬红的双眼,小小年纪的她也知道心疼。
许秀娥看着堆积如山的订单,又看看乖巧的女儿,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手艺得到了认可,生活有了坚实的保障,再也不用为下一顿饭、女儿的医药费而惶惶不可终日;忧的是,单凭她一人之力,就算熬干心血,也无法按时完成这许多活计。她深知,机会来之不易,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失信于人,尤其是不能辜负了秦佩兰的信任和周汝昌的提携。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渐渐清晰、坚定起来——她必须扩大规模,招收人手。
这个想法对于一贯谨小慎微、习惯于独自承担一切的许秀娥来说,无疑是迈出了巨大的一步。这意味着她不再仅仅是一个埋头干活的手艺人,而是要开始学着管理,承担起教导他人的责任,甚至要面对经营的风险。
但她没有退缩。生活的磨难早已将她锤炼得外柔内刚。她找到了秦佩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秦佩兰听了,大为赞同,握着她的手道:“秀娥,这是好事!你的手艺不该被埋没,更应该传下去。需要帮手是必然的,我这酒店里如今稳定了,也能帮衬你一些。你看中了什么人,或者需要我帮你物色,尽管开口。”
有了秦佩兰的支持,许秀娥心中更有了底。她没有好高骛远,首先想到的便是那些与她出身类似、生活困顿、却又手脚勤快、品性纯良的贫苦女子。她通过相熟的邻里和秦佩兰的介绍,仔细挑选,最终招收了两个年纪在十六七岁、家境贫寒却眼神清亮、愿意吃苦学艺的女孩,一个叫招娣,一个叫来喜。
绣坊,便正式在她那间小小的平房里“开业”了。说是绣坊,其实寒酸得可怜,不过是多摆了两个绣架,挤得房间更是转不开身。但许秀娥并不在意,她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虽然拥挤,却秩序井然。
教导徒弟的过程,远比她想象的要艰难。招娣和来喜从未接触过刺绣,连穿针引线都显得笨拙。许秀娥便从最基础的教起,如何分线,如何执针,如何走最基本的平针。她极有耐心,一遍不会,便教两遍、三遍,从不呵斥,只是反复示范,轻声讲解。她知道,这些孩子和她一样,没有退路,学不好手艺,可能就要重复她们母亲那般悲惨的命运。
白天,她一边赶制紧要的订单,一边分心指导两个徒弟;晚上,待小丫和徒弟们都睡下后,她还要在昏黄的油灯下,设计新的图样,核算成本,安排工期。常常一坐就是深夜,腰酸背痛,眼睛干涩。但她从不叫苦,反而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看着招娣和来喜的针脚从歪歪扭扭渐渐变得平整匀称,看着她们眼中因为学会一项新技能而闪烁的光芒,许秀娥心中便充满了成就感。
她不仅教她们手艺,更教她们做人的道理。教导她们要爱惜材料,一针一线皆来之不易;教导她们要诚信守时,答应了客人的工期,拼了命也要完成;教导她们,女子虽弱,但凭着一双巧手和一颗不屈的心,也能挣来自己的立足之地。
小小的绣坊里,时常弥漫着丝线的清香和女子们低声交流的细语。许秀娥不再是那个孤零零对着绣架的身影,她的身边,有了学徒,有了传承,更有了希望。
第一批由师徒三人共同完成的、用于“佩兰酒店”新客房的批量绣品交货时,秦佩兰仔细检验后,满意地点点头,对许秀娥道:“秀娥,你这徒弟带得不错,针脚虽还稚嫩,但看得出用心。好好干,你这绣坊,将来必定能成大器!”
许秀娥接过那笔比以往丰厚许多的工钱,心中百感交集。这不仅仅是钱,更是对她能力的肯定,对她选择“自强”之路的褒奖。
她用这笔钱,首先改善了几人的伙食,给女儿和小徒弟们都添置了暖和的新棉衣,又咬牙租下了隔壁一间稍大些的空房,总算将居住和做工的地方分开,让绣坊有了个更像样的雏形。
许秀娥的自强之路,走得踏实而坚定。她没有秦佩兰那般大刀阔斧的魄力,也没有珍鸽那般神秘莫测的能力,她只是凭着一股不向命运低头的韧劲和一双巧手,如同春蚕吐丝,一点点地为自己和身边的人,织就着一个虽然微小、却充满温暖与希望的未来。她的绣坊,如同石缝中顽强生长出的小草,虽然柔弱,却预示着勃勃的生机。这自强的光芒,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她前行的路,也温暖着身边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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