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7章 - 对簿公堂
几日后的县衙大堂,气氛肃杀。虽是白日,但厚重的乌云低垂,将天光压得晦暗,堂内不得不早早点燃了灯火。明镜高悬的匾额下,县令赵明德端坐案后,面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两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立两侧,目不斜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威压。
堂下,已然跪了几人。最显眼的便是秀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未施粉黛,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眼神清亮而坚定。她身旁跪着的是作为人证和苦主的几位街坊邻居,以及被拘押的王婆子。王婆子早已没了往日的神气,缩着肩膀,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而另一侧,跪着的则是曼娘。她穿着囚服,头发散乱,昔日精心保养的脸上此刻满是憔悴与惊惶,眼神涣散,嘴唇不住地哆嗦。她被两名衙役看着,如同风中残烛。
文远并未出现在堂上,他只派了个管家模样的人在旁听审,自己则称病回避。这番做派,落在明眼人里,更是欲盖弥彰。
“升——堂——”
“威——武——”
随着衙役低沉浑厚的堂威声,赵明德惊堂木一拍,“啪”的一声脆响,震得曼娘和王婆子都是一个哆嗦。
“带凶徒黑泥鳅上堂!”
很快,戴着沉重镣铐的黑泥鳅被衙役拖了上来。几日牢狱之灾,他已瘦脱了形,眼神浑浊,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青天大老爷!小的招!小的全都招!是曼娘奶奶让王婆子找的小的,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让小人去烧秀娥姑娘的绣坊!小的句句属实,求大老爷开恩啊!”
他将那日如何与王婆子接头,如何收取定金,如何约定在河神庙交付尾款,以及那夜行事未遂的经过,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与之前的口供一般无二。
赵明德目光转向王婆子:“王婆子,黑泥鳅所言,可是实情?”
王婆子早已吓破了胆,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大老爷饶命!是……是曼娘奶奶指使老身的!她恨秀娥姑娘,说……说要让她血本无归!那银子和首饰,都是她给老身的,让老身去找人办事!河神庙里的匣子,也是老身按她吩咐藏下的!老身只是一时糊涂,被她威逼利诱,求大老爷明鉴啊!”
人证物证俱在,矛头直指曼娘。
曼娘听到两人毫不留情地将她供出,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光芒,尖声叫道:“胡说!他们胡说!是诬陷!是文远!是文远指使我这么做的!他嫌弃我,他想休了我去讨好那个野种和珍鸽那个贱人!都是他逼我的!”
她如同疯妇,试图将污水泼向文远,做最后的挣扎。
赵明德眉头微蹙,惊堂木再拍:“肃静!公堂之上,岂容你咆哮!曼娘,黑泥鳅、王婆子皆指认于你,更有从你房中搜出的银票、首饰及绣有你名讳的丝帕为证!你还有何话说?!”
衙役将盛放着物证的托盘呈上,那方丝帕和几件金饰在灯下闪着冷光。
曼娘看着那些铁证,脸色灰败,却仍不死心,兀自狡辩:“那……那丝帕是我遗失的!定是被这刁婆子捡去,构陷于我!银票首饰,是我自己的体己!他们……他们是串通好的!对!是串通好的!”
她语无伦次,眼神慌乱地四处瞟,试图寻找一丝生机,却只看到衙役冰冷的面孔和秀娥那平静却坚定的目光。那目光,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此刻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赵明德不再与她多言,转向秀娥:“苦主秀娥,你可有陈述?”
秀娥深吸一口气,向前微微躬身,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丝压抑的悲愤:“回青天大老爷,民女秀娥,平日以刺绣为生,与曼娘素无深交,更无冤仇。不知为何,她竟指使凶徒,以火油欲焚我绣坊,毁我生计,乃至危及民女与邻里性命!幸得上天垂怜,雷雨阻厄,凶徒未能得逞。然其心肠之歹毒,手段之狠辣,令人发指!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女做主,依律严惩凶徒与主使之人,以正风气,以安民心!”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情理兼备,既陈述了事实,又点明了曼娘行为的恶劣性质,赢得了堂上堂下不少人的暗暗点头。
曼娘听着秀娥的控诉,看着她那虽然苍白却依旧从容的姿态,再对比自己此刻的狼狈,一股蚀骨的嫉恨混合着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她还想再叫嚷,却被衙役厉声喝止。
赵明德听完各方陈述,又查验了物证,心中已有决断。他目光扫过堂下,沉声道:“人证物证确凿,案情清晰。曼娘指使凶徒黑泥鳅纵火行凶,虽未得逞,但其心可诛,其行可鄙!按《大清律例》……”
他正要宣判,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堂下旁听席那个文远府上的管家,又想起前几日文远送来的那封“请罪信”和那些“薄礼”,话语在口中微微一顿。
就在这时,堂外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似乎有人递了什么东西进来。一个书办模样的人快步走到赵明德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又递上一张小小的纸条。
赵明德展开纸条,目光快速扫过,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他轻轻将纸条收起,惊堂木再次拍下,声音洪亮,斩钉截铁:
“曼娘主使纵火,罪证确凿,依律收监,待上报府衙复核后定罪!黑泥鳅、王婆子为虎作伥,同罪收监,严惩不贷!退堂!”
“威——武——”
衙役的堂威声中,曼娘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地,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衙役如同拖死狗般将她拖了下去。她知道,她彻底完了。
秀娥在街坊的搀扶下站起身,看着曼娘被拖走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解脱。她下意识地望向堂外阴沉的天色,心中掠过一丝疑惑——方才赵县令看的那张纸条,是什么?为何他看完之后,判决得如此干脆?
而对簿公堂的结果,也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沪上的大街小巷。曼娘入狱,文远称病,珍鸽与秀娥的名字,再次被人们提及,只是这一次,伴随着的不再是同情,而是更多的感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堂上的风波,看似平息,却不知那悄然递入的纸条,究竟来自何方,又预示着怎样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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