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钩，狠狠扎进周清混乱的识海，将他从吞噬“死炁”后的冰冷麻木中强行拽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精准地刺在他最深的恐惧上——城隍点心、城墙死老鼠、老叫花子的三天之约、人不人鬼不鬼的饕餮皮……
逆着破屋入口处惨淡的天光，那道瘦长的身影投射在布满灰尘碎石的地面上，轮廓模糊，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不是老乞丐！声音不对，气息更不对！老乞丐是浓烈刺鼻的酸腐恶臭，而此刻门外弥漫进来的，是一种…如同陈年棺木混合着干涸血迹的、更加深沉阴冷的腐朽气息！
谁？！
周清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全身肌肉绷紧如铁石。那条覆盖着冰冷暗金鳞片、一直蔓延到肩头的右臂，在阴影下本能地微微抬起，掌心那片幽暗的鳞片核心无声地旋转、蓄力，暗金色的光泽如同毒蛇蓄势待发的眼眸，死死锁定着破败的入口。体内刚刚因吞噬稀薄“死炁”而暂时“稳定”下来的三股邪异力量，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再次轰然沸腾！冰冷的“死炁”、污秽的“香火”本源、狂暴的饕餮灵力，在丹田“原点”的疯狂催动下，相互绞杀、冲突，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又在剧痛中酝酿出更加狂暴的毁灭性气息。
肩头那片新生鳞片中心的幽光，也随之剧烈闪烁，仿佛第二头被惊醒的凶兽！
废墟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充斥着无声的杀意与令人牙酸的灵压。
门外的身影似乎对废墟内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毫不在意，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的欣赏？
“啧啧…”那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老叫花子挑‘蛊虫’的眼光，是越来越不济了。一只只会啃泥巴、连‘皮’都披不稳的半成品，也配接他的‘活’？”
话音未落，那投射在地上的瘦长影子，极其突兀地、如同水波般晃动了一下！
周清瞳孔骤然收缩！想也不想，覆盖鳞片的右臂带着积蓄到极致的恐怖力量，如同蛰伏的毒龙出洞，撕裂空气，带着一股冰冷、沉重、混杂着污秽吞噬之意的暗金洪流，狠狠轰向那道影子晃动的区域！
“轰——！！！”
狂暴的力量炸开！断墙的碎石如同炮弹般四散激射，地面被犁出一道深深的焦黑沟壑，烟尘冲天而起！然而，力量爆发的中心，却空无一物！那影子在攻击及体的瞬间，如同幻影般消散了！
不好！是残影！
一股冰冷彻骨、带着浓郁棺木腐朽气息的寒意，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周清背后贴了上来！速度快得超越了感知！
周清亡魂大冒，想也不想，腰身猛地一拧，覆盖着鳞片的右臂带着未尽的狂暴力量，反手向身后横扫！暗金鳞片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
“铛——！！！”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金铁交鸣！如同巨锤砸在了万年玄冰之上！
周清只觉一股难以想象的、阴柔却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顺着他的右臂鳞片狠狠反震回来！整条异化的手臂瞬间麻木，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出！喉头一甜，鲜血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下！
他猛地稳住身形，霍然转身！
烟尘稍散。
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灰布长衫的瘦高男子，正静静地站在他刚才立足之处后方三步之外。男子身形枯槁，面容蜡黄干瘪，如同存放了多年的皮革，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眼白泛着一种诡异的淡金色光泽，瞳孔深处跳动着两点冰冷的、如同鬼火般的幽芒。
他枯瘦如柴的右手正缓缓收回。那手掌干瘪得如同鸡爪，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指尖的指甲却异常狭长、尖锐，闪烁着一种类似金属的、幽暗的冷光。刚才那硬撼周清鳞臂一击的，正是这看似枯朽的手爪！
灰衣人！不是老乞丐，却同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非人的气息！
“力道尚可，”灰衣人那蜡黄干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淡金色的眼珠上下打量着周清那条覆盖暗金鳞片的右臂，眼神如同屠夫在掂量待宰的牲口，“就是这‘皮’…披得忒糙了点。”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老叫花子那点‘死炁’都喂不熟，还掺了一肚子‘香火’的馊水…啧啧，暴殄天物。”
周清心神剧震！这人不仅认识老乞丐，还一眼看穿了自己体内力量的构成！甚至能分辨出“死炁”和“香火”本源！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和老乞丐什么关系？
灰衣人那双淡金色的眼珠微微转动，目光扫过周清惊疑不定的脸，最终落在他肩头那片新生鳞片的幽光上，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冰冷的弧度。
“跟我走。”他毫无征兆地说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去哪儿？”周清的声音嘶哑干涩，右臂鳞片下的力量在疯狂凝聚，警惕提升到了极致。体内的冲突因刚才的硬撼更加剧烈，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这人太危险了！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那双淡金色的眼珠，如同两盏幽幽的鬼灯，穿透了弥漫的烟尘，直直地、冰冷地钉在周清脸上。
“老叫花子没空陪你玩过家家。”灰衣人的声音陡然转冷，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随之骤降，“他让我来，给你指条‘明路’。”
枯槁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起，带着污垢的狭长指甲，遥遥指向周清那条暗金鳞片覆盖、一直蔓延到肩头的右臂。
“要么，三天后，子时，带着你这身‘糙皮’，去老地方…等着被那‘泥巴坨子’嚼碎了当开胃菜，或者被老叫花子自己剥下来，当块擦脚布。”
“要么…”灰衣人那蜡黄干瘪的嘴角，咧开一个更加冰冷、更加残忍的弧度，狭长的指甲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幽暗的锋芒，“现在就跟我走。找个清静地儿…”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诅咒烙印在周清的识海深处：
“把你身上这层…不合身的‘人皮’…”
“…剥干净！”
“剥皮”二字出口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纯粹到极致的冰冷杀意，如同无形的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周清体表狂暴的灵力气场，狠狠扎入他的骨髓和灵魂深处！这杀意不带丝毫情绪，只有一种对剥离血肉、拆解生命的漠然与精准！仿佛他周清，连同他身上这层“皮”，都只是砧板上等待处理的材料！
周清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感，远比昨夜面对城隍邪祟时更加直接、更加纯粹！这灰衣人，是真正的、以“剥皮”为业的恐怖存在！老乞丐派来的？还是…另一股势力？
体内的邪力在这纯粹杀意的刺激下，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狂暴！丹田“原点”疯狂旋转，冰冷“死炁”、污秽“香火”、狂暴灵力，三股力量以前所未有的混乱姿态猛烈冲撞，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肩头那片新生鳞片的幽光更是炽盛到了极点，一股强烈的、暴戾的、想要吞噬眼前一切的欲望，混合着求生的本能，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
跑！必须跑！留下来，只有被“剥皮”一个下场！
这个念头如同炸雷！周清几乎在灰衣人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就动了！
他不退反进！将体内所有混乱狂暴的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于那条覆盖着暗金鳞片的右臂！整条手臂瞬间膨胀了一圈，鳞片缝隙间喷薄出混杂着灰、红、暗金三色的邪异光芒，带着撕裂一切的毁灭气息，如同一条发狂的恶龙，狠狠轰向灰衣人的面门！这是搏命！是倾注所有、只为换取一线逃生之机的亡命一击！
与此同时，他的左脚猛地跺向地面！脚下松软的泥土和碎石轰然炸开！借着反冲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强行扭转方向，朝着破屋废墟侧面一处早已坍塌、仅容一人钻过的断墙缺口，亡命飞扑而去！
“哼！不知死活！”
面对这蕴含了周清全部力量、邪气冲天的一击，灰衣人那蜡黄干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只枯槁的、闪烁着幽暗冷光的右手，如同驱赶蚊蝇般，极其随意地向前一挥！
动作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
“叮——！”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轻鸣，如同玉磬敲响，在狂暴的力量炸裂声中显得异常突兀！
灰衣人那狭长尖锐的指甲，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周清轰来的、覆盖着暗金鳞片的拳锋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声刺穿耳膜的锐响！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柔到极致、却又锐利无匹的恐怖力量，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针，顺着那指甲接触的一点，瞬间穿透了坚硬的暗金鳞片，狠狠刺入周清的右臂经脉之中！
“呃啊——！！！”
周清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条右臂仿佛被亿万根冰冷的钢针同时贯穿、搅碎！鳞片下的血肉骨骼发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碎裂声！那狂暴轰出的力量洪流如同撞上了无形堤坝，瞬间崩溃、倒卷而回！
更恐怖的是，那股阴柔锐利的力量并未停止！它如同跗骨之蛆，沿着手臂经脉，无视他体内混乱力量的阻挡，带着一种剥离血肉、拆解经络的恐怖意志，疯狂向上蔓延！目标直指肩头那片新生鳞片的幽光核心！
他在剥离！他真的要剥掉这层“皮”！
剧痛！冰冷！剥离！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
周清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以比扑出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去！人在半空，口中鲜血狂喷，混杂着内脏的碎片！
“砰！”
他重重摔在废墟深处的断墙下，激起大片烟尘。右臂软软地垂落在地，暗金鳞片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鳞片下渗出粘稠的、暗金色的诡异液体，整条手臂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剧痛深入骨髓，几乎失去了知觉。肩头那片新生鳞片的幽光，也因那恐怖一指的冲击而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灰衣人站在原地，枯槁的身影在烟尘中若隐若现。他缓缓收回那只点出的右手，狭长的指甲尖端，竟沾染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粘稠液体。他抬起手，凑到那双淡金色的鬼眼前，极其仔细地端详着那丝粘液，蜡黄干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冰冷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发现某种有趣物质的…探究光芒？
“呵…还有点‘嚼头’？”灰衣人沙哑地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随即，他那双淡金色的眼珠，再次转向废墟深处、蜷缩在断墙下剧烈喘息、右臂几乎废掉的周清。眼神恢复了那种纯粹的、如同看待待宰牲畜般的漠然。
“三天，子时。”灰衣人的声音重新变得冰冷、平淡，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交手从未发生，“老地方。”
“洗干净你这身‘糙皮’…等着。”
说完，他不再看周清一眼，如同来时一般突兀，那瘦长的灰布身影向后微微一晃，如同融入惨淡天光的幻影，瞬间消失在破屋废墟的入口之外。
只留下周清一人，蜷缩在冰冷的断墙之下，口鼻中不断溢出鲜血，右臂传来阵阵剥离血肉般的恐怖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味和死亡的气息。
烟尘缓缓飘落。
废墟内死寂一片。
唯有他肩头那片新生鳞片中心的幽光，在剧痛与冰冷的刺激下，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却又极其缓慢地…重新稳定下来，并比之前…更加幽暗深邃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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