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苍云城在一种虚假的宁静中醒来。市井的喧嚣如同往日,贩夫走卒开始忙碌,车马粼粼,人声渐起。但若有心人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城卫巡逻的频率比平日高了许多,一些偏僻街巷多了些目光锐利、气息沉凝的陌生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感。
柳白并未返回阿桓的藏身处,而是如同寻常路人,在城中几条主要街道上缓步而行。他气息收敛到极致,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知着这座城市的“脉搏”。
言老所说的“客人”,显然已经到来,或者正在到来的路上。
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几股如同隐藏在冰层下的暗流般的阴冷气息,分散在城中几个不起眼的角落——赌坊后院,当铺密室,甚至一家棺材铺的地下。这些气息与昨晚醉仙居的锦袍男子同源,却更加晦涩、更加凝练,带着一种非人的死寂与凶戾。
阴煞卫!
幽冥宗真正的精锐杀戮兵器,已经悄然潜入城中,如同毒蛇蛰伏,等待着猎杀的命令。
除此之外,城中还多了另外几批“客人”。
城东最大的客栈“悦来居”天字号院落,被一股堂皇正大、却又隐含锋锐的气息笼罩,隐隐有清越的剑鸣之声透出,显然是某个正道剑派的高手入驻。
城南废弃的城隍庙附近,则弥漫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带着草木清新却又暗藏剧毒的气息,似乎是南疆毒宗或某个擅长驭使毒虫的门派。
而在城北靠近城主府的区域,柳白甚至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他体内源初之息微微波动的……混乱而古老的气息,仿佛来自某个失落已久的传承。
四方云动,龙蛇混杂。
看来幽冥水府的变故,以及可能泄露的关于“钥匙”、“煞灵”、“源初”的消息,已经引来了各方势力的觊觎。这些人目标未必一致,但无疑都让本就暗流汹涌的苍云城,变得更加危险。
柳白正思忖间,忽然听到前方街口传来一阵骚动和惊呼声。
他目光一凝,快步走了过去。
只见街口一片狼藉,几辆运货的板车翻倒在地,瓜果蔬菜散落一地。几名城卫打扮的人躺在地上呻吟,他们的兵刃断裂,身上并无明显外伤,但脸色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气息微弱。
而在他们对面,站着三个身着奇异服饰的人。
为首一人是个身材高瘦、面色蜡黄的老者,穿着一件绣满了各种狰狞虫豸图案的墨绿色长袍,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的藤杖,杖头镶嵌着一个拳头大小、不断蠕动的紫黑色肉瘤,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年纪较轻,同样穿着类似的服饰,只是图案略少,眼神阴冷,带着南疆人特有的野性与桀骜。
“哼,苍云城的城卫,就这点本事?也敢拦我‘万毒窟’的路?”那蜡黄脸老者声音嘶哑,如同蛇类吐信,带着浓浓的不屑。他说的是官话,却带着古怪的口音。
“万毒窟……”周围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惊呼,纷纷后退,眼中露出恐惧之色。南疆万毒窟,乃是天下用毒宗派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之一,门人行事乖张,手段毒辣,寻常武者根本不敢招惹。
一名看似队正的城卫捂着胸口,强忍着痛苦道:“前辈……城中近日……戒严,外来修士……需登记……并非有意阻拦……”
“登记?”那蜡黄脸老者嗤笑一声,“老夫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何须向尔等蝼蚁登记?滚开!否则下次,就不是‘腐心瘴’这么简单了!”
他手中藤杖轻轻一顿,杖头那紫黑色肉瘤猛地鼓胀了一下,一股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紫色烟尘飘散开来。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腥甜刺鼻,离得稍近的几个路人当即捂住口鼻,脸色发青,摇摇欲坠!
“住手!”
一声清冷的断喝响起!
只见三道白色身影如同惊鸿般从天而降,落在场中,挡在了那几名中毒城卫和万毒窟三人之间。
正是昨晚柳白在醉仙居感知到的那三名白衣剑客!为首的青年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腰间佩剑虽未出鞘,却自有一股凛然剑气透体而出,将那股淡紫色的毒瘴逼退了几分。
“万毒窟的道友,此处乃中土城池,非你南疆山林,还请遵守此地规矩,莫要肆意伤人。”青年剑客拱手,语气不卑不亢。
“哦?‘凌云剑宗’的小娃娃?”蜡黄脸老者眯起眼睛,打量着三名剑客,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阴冷,“怎么,凌云剑宗也想管这苍云城的闲事?还是说,你们也对那幽冥水府里的‘东西’感兴趣?”
青年剑客神色不变:“我凌云剑宗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此地百姓无辜,道友手段未免太过狠辣。至于幽冥水府,乃上古镇魔之地,非寻常机缘,道友还是莫要妄动贪念,以免引火烧身。”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蜡黄脸老者怒极反笑,“老夫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既然你想管闲事,那就让老夫看看,凌云剑宗的‘浩然剑气’,能不能挡得住我万毒窟的‘千蛛万毒’!”
话音未落,他手中藤杖猛地向前一指!杖头肉瘤骤然爆开,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七彩光芒的毒针,如同暴雨梨花,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罩向三名凌云剑宗弟子!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一男一女也同时出手,扬手间,一片碧绿的毒雾和数条赤红的毒蛇虚影激射而出!
一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
“结阵!”青年剑客厉喝一声,三人身形闪动,瞬间组成一个简单的三才剑阵!剑光暴涨,化作一片璀璨的剑幕,将漫天毒针与毒雾挡下!
“叮叮当当!”毒针撞击在剑幕上,发出密集的脆响,纷纷被剑气绞碎。毒雾也被凌厉的剑气驱散大半。
然而,那数条赤红毒蛇虚影却异常灵活刁钻,竟穿透了剑幕的缝隙,直噬三人手腕!
“小心!”青年剑客剑法一变,剑光分化,精准地点向那几条毒蛇虚影的七寸!
就在双方激战正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之时——
异变陡生!
一道几乎融入阴影的、快得不可思议的乌光,毫无征兆地从街边一处酒楼的二楼窗口射出,目标并非激战中的任何一人,而是……那名正在为中毒城卫逼毒疗伤、背对着战场的凌云剑宗女弟子!
偷袭!而且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正是那女弟子心神专注于救人、防护最弱的刹那!
“师妹小心!”青年剑客余光瞥见,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已是不及!
那女弟子也察觉到背后的致命危机,想要转身格挡,却因真气大半用于逼毒,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淬毒的乌光就要没入她的后心——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冰片碎裂的声响。
那快如闪电的乌光,在距离女弟子后心仅有三寸之遥时,猛地……凝固在了半空!
不,不是凝固,而是被一层极其淡薄、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冰晶……瞬间冻结、包裹!
乌光去势顿消,“啪嗒”一声,如同冰凌般掉落在地,摔得粉碎,露出里面一根细长的乌黑毒针。
所有人,包括激战中的万毒窟三人和凌云剑宗弟子,动作都猛地一滞,惊愕地看向毒针掉落的方向,以及……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女弟子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穿着普通深色布衣、面容平静的年轻人。
柳白。
他收回微微抬起的右手食指,指尖一缕微不可查的混沌色真气缓缓消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场中众人,最后落在酒楼二楼那个此刻已然空无一人的窗口,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
阴煞卫……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劫起苍云。
第一道涟漪,已然荡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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