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所有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宋江和他臂弯中挟持的扈三娘身上。那柄淬毒的短刃,如同毒蛇的信子,紧紧贴着扈三娘白皙的脖颈,那一线刺目的血红,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王伦向前稳稳踏出一步,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宋江,放开三娘。你罪孽深重,难道还要在这忠义之地,再添一笔无法挽回的血债,让自己永世不得超生吗?”
“罪孽?超生?”宋江狞笑着,嘴角扭曲,眼中闪烁着穷途末路的疯狂,“哈哈哈!王伦,收起你这套假仁假义!自古成王败寇,何来罪孽?!少废话!让你的人统统退开!立刻给我备好快马!否则——”他手腕猛地用力,刀刃又陷入半分,扈三娘疼得闷哼一声,却硬生生将痛呼咽了回去,贝齿紧咬下唇,那双明亮的美眸依旧倔强地瞪着前方,毫无屈服之意。
“宋江!是英雄好汉,就真刀真枪跟你刘唐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挟持一个女流,你算哪门子好汉!俺呸!”刘唐目眦欲裂,挥舞着朴刀,怒吼声响彻厅堂。
“放开扈家妹子!”阮小二、阮小五等水军头领亦是群情激愤,兵刃尽出,寒光将整个忠义堂映照得一片雪亮。林冲虽未言语,但手中那杆丈八蛇矛已微微抬起,矛尖直指宋江,冰冷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投鼠忌器!那柄抵在咽喉的毒刃,让所有愤怒的脚步都被钉在原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即将崩断的弓弦之际——
那个一直呆立如同泥塑木雕般的身影,动了。
是李逵。
他没有像宋江疯狂命令的那样去阻挡王伦等人,也没有像其他头领那样怒斥。他就那样,一步一步,沉重得仿佛脚下拖着千斤铁镣,缓慢而坚定地朝着宋江走去。他那张黑凛凛的脸上,往日里憨直莽撞的神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灵魂后的巨大空洞,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般的平静。唯有那双铜铃大眼里,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江河,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在他黝黑的脸颊上冲出两道湿痕。
“铁……铁牛?”宋江察觉到李逵的靠近,那异常的状态让他心头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窜起,他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站住!给我站住!”
李逵恍若未闻。他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前方那个挟持着女子、面目狰狞的“哥哥”。他依旧一步步靠近,脚步落地有声,在死寂的忠义堂内回荡,如同敲击在每个人的心鼓上。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泣血般的悲怆,一字一句地问道:
“哥哥……你……你看着俺……你亲口告诉俺……晁天王……是不是你设计害死的?你是不是……早就打算把梁山众兄弟……都卖给那些该千刀万剐的狗官?你是不是……真的像栾教师说的那样……要去给金人当狗,出卖咱们的祖宗江山?!你说话!你看着俺铁牛的眼睛说!!”
这声声质问,不像是在寻求答案,更像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心中那座曾经无比辉煌、此刻却已摇摇欲坠的神像,亲手推倒、砸碎!
“铁牛!你疯了!快退开!听见没有!”宋江被李逵眼中那死寂的绝望和执拗逼得心神大乱,色厉内荏地嘶吼着,挟持着扈三娘下意识地向后退却,但身后已是高高的门槛,退无可退!
“俺没疯——!”
李逵陡然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这咆哮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他全部信仰崩塌后的痛苦哀鸣,是他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后的滔天愤怒,是他那颗赤子之心被彻底践踏后迸发出的最后力量!这声咆哮,仿佛惊雷炸响,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是俺瞎了眼!是俺猪油蒙了心!认了你这个不忠不义、弑兄卖友、通敌叛国的国贼做哥哥!!!”
就在宋江被这蕴含了无尽悲愤的咆哮震得心神失守,手上箍住扈三娘的力道因惊惧而出现一丝微不可察松懈的瞬间——
李逵动了!
这一动,石破天惊!风云变色!
他那雄壮如山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远超平日的恐怖速度与力量!腰间那对令人闻风丧胆的板斧,甚至没有经过思考,完全是本能,是积压已久的情感洪流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带着他全部被摧毁的信仰,带着他对往日那个“义薄云天”哥哥的所有怀念与此刻的彻底决裂,划出了一道决绝的、仿佛要撕裂这虚伪忠义堂的死亡弧线!
目标,竟不是宋江持刀的手臂以求救人,而是直指——他的胸膛!
是了,在李逵那单纯却在此刻异常清醒的认知里,折断这只持刀的手,救下扈三娘,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彻底斩断这个“宋江”与过去那个他誓死追随的“公明哥哥”之间的一切联系!必须用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被玷污的忠诚,为被背叛的兄弟义气,做一个了断!唯有如此,才能涤荡这份深入骨髓的耻辱!
“噗嗤——!”
利刃破开血肉、切断骨骼的闷响,异常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比惊雷更震撼人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宋江猖狂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他挟持扈三娘的手臂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垂落下来。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胸前——那里,一柄无比熟悉、曾随他征战、此刻却沾染着他自己滚烫鲜血的板斧刃尖,正透体而出!他甚至能感觉到心脏被冰冷铁器贯穿时那最后的、细微的悸动。
他用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扭过头,颈骨发出“咔咔”的轻响。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身后那张布满纵横泪水、眼神却如同万年寒冰般决绝的黑脸之上。
“铁……牛……你……你……”宋江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或许是咒骂,或许是疑问,或许是最后的狡辩。但大股大股浓稠的、带着泡沫的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他口中喷溅而出,堵住了他所有未竟的话语。他眼中的疯狂、算计、不甘、以及对这结局的惊愕,最终都化为一片死寂的、空洞的灰白。
“你不是俺的哥哥!!”李逵发出一声如同失去幼崽的孤狼般凄厉痛苦的哀嚎,猛地将板斧从宋江体内抽出!
失去了支撑,宋江的尸体重重地向后栽倒,“嘭”地一声砸在忠义堂冰凉的石板地上,溅起些许尘埃。他双目圆睁,死死地望着梁上那面“替天行道”的杏黄大旗,或许至死,他都不愿相信,自己机关算尽,最终竟会终结在这个他最信任、认为最不可能背叛他的“铁牛”手中。
全场,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更沉的死寂。
落针可闻。
只有李逵,“当啷”一声扔下那对沾满鲜血的板斧,这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宋江的尸体旁。他没有再看那具尸体,只是用那双沾满血污和泪水的大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发出压抑到极致后,再也无法控制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与痛哭。那哭声,充满了被背叛的剧痛,信仰崩塌的绝望,以及手刃“亲人”后那无法言说的巨大悲伤与空虚,在空旷的忠义堂内低回盘旋,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扈三娘在宋江手臂垂落的瞬间便已脱困,她一个踉跄,强忍着颈间的刺痛和劫后余生的心悸。早已蓄势待发的王伦,身形如电,已疾步上前,稳稳地扶住了她有些虚软的身躯。他快速而仔细地查看她颈间的伤口,见那毒刃只是划破了皮肉,并未深入,而且看血色并无中毒迹象,一直紧绷的心弦这才微微一松,长长舒了口气。两人目光交汇,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间无需言说的深厚情谊、以及对眼前这惨烈结局的复杂心绪,尽在那无声的对视之中流淌。
王伦将脸色苍白的扈三娘轻轻护在身后,深吸了一口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他目光沉痛而复杂地扫过堂上每一张脸——惊愕、悲痛、愤怒、茫然、释然……种种情绪,交织在每一位头领的脸上。他缓缓走到跪地痛哭、肩膀剧烈颤抖的李逵身边,没有斥责,没有疑问,只是伸出沉重的手,用力地、一下下拍打着李逵那如同岩石般宽厚却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脊背。
这一拍,是理解,是安抚,也是一种无言的宣告。
然后,他抬起头,面向众人,声音沉郁而有力,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众位兄弟!”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宋江的尸体、从痛哭的李逵身上,转移到了王伦身上。忠义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满地狼藉与血迹,也映照着每一个人脸上复杂难言的表情。一个时代,随着宋江的倒下和李逵的板斧,已然终结。而梁山的未来,正等待着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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