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晋阳城,北风如刀,呼啸着掠过这座被田虎据为都城的北方重镇。连日的大雪将朱墙碧瓦染成一片素白,宫殿檐角的兽吻挂着晶莹的冰棱,在晦暗的天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
王伦裹紧身上的貂裘,站在晋王府外的汉白玉台阶上,望着庭院中那株被积雪压弯的老槐树出神。来到这个时代已一年有余,他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成长为在河北颇有名望的参军,其间经历的凶险与机遇,恍如隔世。
“王参军,大王升殿议事,文武百官都已到齐,就等您了。”一个面白无须的内侍踏雪而来,他的脚步轻盈而迅速,仿佛完全不被这厚厚的积雪所阻碍。他的声音尖细而高亢,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刺耳,就像一把利剑划破了这寒冷的空气。
王伦听到内侍的呼喊,停下了脚步,他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催促有些不满。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整了整身上新赐的绯色官袍,那官袍的颜色鲜艳而庄重,与这白雪皑皑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伦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那寒冷的气息让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他抬起头,目光投向那座巍峨的宫殿,宫殿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显得庄严而神秘。
随着内侍的引领,王伦缓缓地走向那座宫殿。他的步伐稳健而坚定,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宫殿的朱红宫门紧闭着,门上的鎏金铜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当王伦走到宫门前时,那扇朱红宫门缓缓地开启了,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声。门内的灯火通明,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王伦的身影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高大而威严。。他知道,决定河北命运的时刻到了。昨夜天罗密报,童贯十万大军在梁山受挫后,已移师北上,先锋周昂、王焕率三万精骑,直逼晋阳门户隆德府。
步入晋德殿,一股暖意夹杂着龙涎香和紧张的气息扑面而来。殿内文武分列两旁,一直延伸到数十步外的丹墀之下。高踞蟠龙金椅之上的,正是自称晋王的田虎。他头戴九旒冕冠,身着玄色衮服,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面色阴沉如殿外寒冬。
王伦的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左首第一位,坐着一位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头戴芙蓉冠,身着云鹤氅,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正是官拜国师兼左丞相的乔道清。他双目微阖,仿佛超然物外,但偶尔开阖间精光闪烁,令人不敢逼视。
右首第一位,则是一身戎装的大将军兼右丞相卞祥。他腰悬宝剑,虎目含威,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
王伦的位置在文官队列中较为靠前,但仍在枢密使范权、国舅邬梨之后。他能感受到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卞祥的信任与期待,有乔道清的审视与揣度,更有范权、邬梨毫不掩饰的敌意。
“都到齐了?”田虎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塞北汉子特有的粗犷,“童贯老儿,欺人太甚!在梁山折了面子,竟敢来撩拨俺的虎须!诸位爱卿,是战是和,今日务必议出个章程来!”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文官的队列之中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此人正是枢密使范权。只见他快步向前,然后恭恭敬敬地弯下身子,向大王施礼道:“大王,请暂且息怒。依微臣之见,童贯率领着十万刚刚打了胜仗的军队前来,其气势正处于最旺盛的时候。而我们河北地区,虽然军队精锐、粮草充足,但是去年刚刚经历过一场严重的粮荒,元气尚未完全恢复。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们能够派遣一位能言善辩的谋士,前往童贯的军营之中,向他详细陈述其中的利害关系,并许诺给予他一定的钱粮作为交换条件,或许可以让他暂时停止进攻的步伐。”
他这话看似持重,实则包藏祸心。王伦冷眼旁观,注意到范权说话时,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腰间玉佩,这是其人心中不安时的习惯动作。
“放屁!”武将队列中,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间,只见一员威猛无比的虎将如同一头猛虎一般,从人群中猛地站了出来。
这员虎将身材极其高大,足足有九尺之高,宛如一座铁塔一般。他的面庞犹如被鲜血浸染过一般,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红色,仿佛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他的胡须浓密而卷曲,如同钢针一般根根直立,更增添了几分威猛之气。
众人定睛一看,这员虎将不是别人,正是官拜殿帅的孙安!
只见孙安怒目圆睁,瞪着范枢密,厉声呵斥道:“范枢密,你这番话,难道是想让我们这些将领们,将自己的项上人头,像献宝一样,拱手送给那童贯阉贼吗?”
孙安话音未落,又有一将出列附和。此人生得赤发黄须,眼若铜铃,乃是御营指挥使山士奇。他声若洪钟:“孙殿帅所言极是!末将愿为先锋,必斩周昂、王焕之首级,献于阶下!”
主战之声一时高涨。然而,国舅邬梨却不紧不慢地出列道:“孙殿帅、山指挥勇气可嘉。然则兵法云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若能以金帛暂息干戈,保全我河北军民,待来年兵强马壮,再图后计,岂非上策?”
殿内顿时分为两派,争论不休。主和派以范权、邬梨为首,言辞看似稳妥,实则暗藏私心。主战派则以卞祥、孙安为核心,慷慨激昂,却苦于未有万全必胜之策。
田虎听着争吵,脸色愈发难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卞丞相,乔国师,你二人为何一言不发?”
卞祥闻言,立即出列,铠甲铿锵作响:“大王,臣以为,此战关乎我河北存亡,绝不可退!童贯虽众,然其势有可乘之机。”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王伦,“臣举荐参军王慕华!此人在泽州解粮荒、退官军,多献奇谋。若由其参赞军机,定能助我军破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于王伦。乔道清此时方才缓缓睁开眼,拂尘轻摆:“卞丞相举荐之人,想必有其道理。贫道愿闻其详。”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田虎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王伦:“王参军?卞丞相如此推崇于你,你有何话说?”
王伦知道时机已至,他从容出列,走到殿中,向田虎深施一礼。起身时,他刻意放缓动作,让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大王,诸位大人。童贯大军来犯,其势虽盛,然在下观之,彼有三弊,而我有三利!”
“哦?”田虎向前倾身,显然被勾起了兴趣。
“彼之一弊,劳师远征,粮道漫长。从汴京到晋阳,千里转运,其间山川险阻,正是用武之地。”王伦声音清朗,在殿中回荡,“彼之二弊,不明我军虚实。河北表里山河,隆德府周边地势险要,处处可设伏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将:“彼之三弊,朝廷各军之间素有嫌隙。童贯虽为统帅,然周昂性急,王焕多疑,将帅心志不齐,此乃取败之道!”
每说一弊,主战派将领的眼睛就亮一分。孙安更是忍不住击节赞叹:“妙啊!”
王伦继续道:“反观我军,其一利,保境安民,士气可用!将士们皆知,此战是为守护家园父老,必当用命!其二利,据守险要,以逸待劳!隆德府城高池深,粮草充足,足以久守。”
说到这里,他转向田虎,声音陡然提高:“其三利,我军有卞丞相、孙殿帅等百战名将,更有乔国师坐镇,此胜之根本!若能用好这三利,破童贯易如反掌!”
范权见势不妙,冷笑道:“王参军倒是巧舌如簧。袭粮道、设埋伏、分化敌军,说来轻巧,做起来哪一件不是千难万险?”
王伦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射范权:“范枢密!敢问若是求和,该割让哪座城池?献上多少金银?是否能保证童贯收了好处后就真的退兵?”他向前一步,逼视着范权,“还是等他消化了战果,来年再度兴兵,届时我河北元气已伤,又当如何?”
范权被他问得哑口无言,面色铁青。
王伦不再理会他,面向田虎,单膝跪地,声音铿锵:“大王!童贯此来,意在吞并河北,绝无妥协余地!末将不才,愿献破敌之策,若所言不验,甘当军法!”
“好!”田虎被王伦一番剖析说得热血上涌,猛地站起身,“王慕华,寡人就命你参赞军机,随军听用!卞祥!”
“臣在!”卞祥轰然应诺。
“寡人命你为征南大元帅,总揽军务,调度各军,抵御童贯!”
“乔国师!”
“贫道在。”乔道清稽首。
“请国师为军师,协理阴阳,助卞元帅破敌!”
“臣(贫道)领旨!”卞祥与乔道清齐声应道。
田虎又看向王伦:“王参军,你既立下军令状,便要好生辅佐卞元帅与乔军师!”
“末将领旨!”王伦沉声应道。这个结果正在他预料之中,一个参赞军机的身份,既给了他参与核心决策的机会,又不会过于引人嫉恨。
议事散去,王伦随着人流走出宫殿。雪花依旧纷飞,落在他的官袍上,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王参军今日殿前风采,令人印象深刻。”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王伦回头,只见万玉不知何时出现在廊柱旁。她今日换了一袭雪狐裘,领口围着银灰色的狐尾,衬得她肤光胜雪,在这冰天雪地中宛如画中仙子。
“万姑娘?”王伦微微诧异,“你怎么会在此地?”
万玉唇角微扬,缓步走近:“这晋阳城,难道只许王参军来得,我便来不得?”她在王伦面前站定,压低声音,“范权与邬梨,昨夜密会至三更。王参军如今身负重任,可要当心暗箭难防。”
王伦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姑娘提醒。”
万玉凝视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除此之外,我还听闻,童贯军中,似有异人相助。此人道号玄冥子,据说是高廉的师叔,精通各种诡异术法。王参军虽精通韬略,却也需提防左道之术。”
王伦眉头微蹙。玄冥子?这个名字在原着中并未出现,看来这个世界确实与他所知的水浒有所不同。他拱手道:“姑娘消息灵通,王某佩服。”
万玉轻轻摇头,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仿佛冰晶:“不过是些生意上的往来罢了。王参军保重。”说罢,她翩然转身,雪白的裘衣在风雪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很快消失在宫墙深处。
王伦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疑云更浓。万玉的身份愈发扑朔迷离,她似乎无所不知,却又始终若即若离。
回到驿馆,王伦立即召来赵七。烛光下,他的脸色异常凝重。
“范权、邬梨近日动向,加派人手严密监视。”王伦沉声吩咐,“特别是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务必查清。”
赵七领命,又低声道:“上使,还有一事。我们的人发现,乔道清近日常在城外观星台夜观天象,似乎也在为战事占卜。”
王伦点头:“乔道清此人,道法高深,立场难测。你派人暗中留意,但切记不可惊动他。”
待赵七离去,王伦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纷飞的大雪。晋阳城的灯火在雪幕中明明灭灭,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童贯的大军,田虎的猜忌,范权的阴谋,乔道清的高深莫测,还有神秘莫测的万玉...所有这些线索都在他脑中交织。更让他忧心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玄冥子,这完全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料。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久久不散。这盘以河北大地为棋局的博弈,他已经获得了入局的资格。下一步,便是要在这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既要助河北击退童贯,又要提防内部的明枪暗箭,更要找机会削弱田虎的势力,为梁山日后的大业铺路。
雪越下越大,将晋阳城染成一片苍茫。王伦站在窗前,久久未动,唯有案头的烛火,在寒风中摇曳不定,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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