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外的官道上,几骑快马溅起泥雪,疾驰而来。当先一人作军官打扮,面色倨傲,正是宋江心腹,“险道神”郁保四。他怀中揣着一封伪造的“圣旨”和一道“兵部文书”,奉了宋江密令,前来行这步险棋。
“都仔细些!”郁保四勒住马,对身后几个扮作随从的喽啰低喝道,“见了那关胜,都给我拿出朝廷钦差的架势来!事成之后,宋公明哥哥重重有赏!”
原来,宋江见离间计虽有效,但关胜迟迟未有进一步动作,心中焦躁。他生怕夜长梦多,被王伦抢先摘了果子,竟想出一条毒计:假传圣旨,以“剿匪不力,心存观望”为由,斥责关胜,甚至暗示要夺其兵权,押解进京问罪!他想以此极端手段,彻底激怒关胜,逼其与朝廷决裂,到时自己再以“梁山”身份出面接纳,便可轻松将这员虎将收入麾下,同时也能打击王伦派系的谋划。
与此同时,梁山王伦住处。
“哥哥,戴宗兄弟传回密报,宋江派了郁保四等人,假扮钦差,已前往大名府关胜军营!”吴用放下羽扇,神色严肃。
王伦闻言,先是一惊,随即冷笑:“宋江这是狗急跳墙了!关胜何等人物,性子刚烈,极重名节。若真是朝廷旨意申饬,他或许还会忍辱负重。可这拙劣的假圣旨,一旦被看出破绽,便是对其忠义之心的最大侮辱!此计……甚蠢!”
扈三娘在一旁接口道:“但这或许也是我们的机会。关胜若被激怒,正是心防最脆弱之时。我们若能及时出现,陈说利害,以诚相待,或可一举成功。”
“三娘说得对。”林冲点头,“关胜是豪杰,而非愚忠之辈。此等拙劣伎俩,瞒不过他。”
王伦沉吟片刻,眼中闪过决断之光:“好!我们就来一个将计就计!林教头,你即刻点起五百精锐骑兵,随我下山,埋伏在大名府外接应。学究,山寨防务劳你与公孙先生、柴大官人多加留意,严防呼延灼趁机偷袭。三娘……”他看向扈三娘,“你与我同去,关键时刻,或需你出面。”
“明白!”众人齐声领命。
***
大名府,关胜军营。
中军帐内,气氛凝重。关胜看着面前趾高气扬的“钦差”郁保四,以及那卷言辞苛刻、漏洞百出的“圣旨”,脸色由最初的惊疑,逐渐转为铁青,最后化为一片冰寒。
“……关胜剿匪不力,空耗粮饷,更兼与梁山贼寇似有往来,形迹可疑着即解除兵权,暂留军中听参,俟京中派员核查……”郁保四还在拿腔拿调地宣读着。
“住口!”关胜猛地一拍案几,声如雷霆,丹凤眼圆睁,卧蚕眉倒竖,“尔等究竟是何处来的鼠辈,安敢假传圣旨,污蔑本将?!”
郁保四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了一跳,强作镇定道:“关……关将军,此乃陛下旨意,兵部行文,你……你敢抗旨不成?”
“抗旨?”关胜怒极反笑,“唰”地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直指郁保四,“圣旨印鉴模糊,行文格式不对,连用语都粗鄙不堪!蔡京老贼虽坏,手下还不至于出此等废物!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他本就因前番“密信”之事对朝廷充满怀疑和愤懑,此刻再见这拙劣的假圣旨,心中那点对朝廷的幻想彻底破灭,只剩下被愚弄、被侮辱的滔天怒火。
郁保四见事情败露,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关胜麾下亲兵早已一拥而上,将几人尽数拿下。
“将军,如何处置?”副将问道。
关胜看着眼前这几个蠢贼,胸口剧烈起伏,一种巨大的悲凉和孤立无援之感涌上心头。朝廷不容,奸臣构陷,如今连这等下三滥的伎俩都用了出来,这身官袍,穿着还有何意义?!
就在他心灰意冷,彷徨无措之际,营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报——将军,营外有两人求见,自称梁山泊王伦、扈三娘,言有要事相告!”
关胜瞳孔一缩:“王伦?扈三娘?”他立刻联想到前番送信与李应来访,心中顿时明了七八分。“请他们进来!”他倒要看看,这梁山之人,在此刻前来,意欲何为。
王伦与扈三娘并肩走入大帐,二人皆未着甲胄,以示诚意。王伦拱手一礼,神色坦然:“关将军,别来无恙?这几位……”他目光扫过被捆作一团的郁保四等人,“想必是给将军添麻烦了。”
关胜冷哼一声:“王头领消息倒是灵通。此事,莫非与你梁山有关?”
“有关,也无关。”王伦从容道,“派此蠢材前来行此拙劣之计的,是我梁山宋江。但我王伦此来,绝非看将军笑话,而是不忍见一代豪杰,受此宵小之辱,欲为将军指明一条真正的出路!”
关胜紧盯着他:“出路?”
“正是!”扈三娘上前一步,声音清越,“关将军,朝廷昏暗,奸臣当道,忠良受辱,已非一日。今日他们可派假钦差构陷于你,他日便可派真钦差取你性命!你空有一身本领,满腔忠义,难道真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君恩’,坐以待毙,甚至死后还要蒙受不白之冤吗?”
她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在关胜的心坎上。王伦接口道:“我梁山聚义,非为打家劫舍,乃是为‘替天行道’!斩除贪官污吏,抗御外侮,护佑百姓!此方为大忠大义!将军乃武圣之后,难道甘心与蔡京、高俅之流同流合污,还是愿与我等携手,共襄义举,在这浑浊世道中,杀出一条清明之路?!”
关胜看着眼前这对男女,一人沉稳睿智,剖陈利害;一人英气逼人,直指本心。他们的话,与他这些时日的苦闷、彷徨、愤怒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再对比宋江那卑鄙下作的手段,高下立判!
他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帐外苍茫的夜色,又看了看地上瘫软的假钦差,最终,长长叹息一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转向王伦,抱拳躬身,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关某……愿随王头领上梁山,共举义旗!只求头领能善待我麾下这些跟随多年的弟兄!”
王伦大喜,连忙上前扶起:“将军放心!梁山必不负将军与诸位兄弟!”
当下,关胜不再犹豫,立刻召集心腹将领,说明原委。众将士早对朝廷不满,又感佩关胜义气,皆愿誓死相随。是夜,关胜命人捆了郁保四等人,尽起本部五千精锐兵马,携带粮草军械,在王伦、扈三娘接应下,趁着夜色,悄然撤离大名府,直奔梁山而去。
雪夜漫漫,一支庞大的军队无声前行,火把映照下,关胜回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大名府城墙,目光复杂,但更多的是决绝。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关云长后人,走上了一条与祖辈截然不同,却同样问心无愧的道路。
**宋江的昏招,成了压垮关胜对朝廷忠诚的最后一根稻草,反而为王伦做了嫁衣。一员绝世虎将,连同五千精兵,就此归入王伦麾下。梁山的力量对比,即将因关胜的加入而发生剧烈倾斜。而此刻的宋江,还在等待着“假钦差”的“好消息”,全然不知他亲手将关胜推向了对手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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