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如同无形的网，笼罩着这片刚刚经历杀戮的林间空地。梅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和双手的颤抖，将搜刮来的压缩干粮、水壶和弹药塞进背包。那部仍在发出滋滋电流声的对讲机，像一块烫手的山芋，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王烁靠在岩石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嘶哑的杂音。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与污泥混在一起，勾勒出骇人的图案。他闭着眼，似乎在积蓄最后一点力气，但耳朵却微微动着，捕捉着对讲机里传来的每一个音节。
“第三小队！重复！第三小队！听到请回答！over！”对讲机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梅看向王烁，用眼神询问。王烁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听……”
梅明白了，按下静音键，只保留接收功能，然后将对讲机小心地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上，让两人都能听到。
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个略显嘈杂的频道插了进来，声音粗犷许多：“指挥部呼叫所有单位！第三小队在S7区域失去联系！重复，第三小队在S7区域失联！附近单位立即前往查看！over！”
S7区域？梅心中一动，这大概是指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地方。失去联系……屠夫的人很快就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拢过来。
“指挥部，这里是第五小队，我们在S6区域，未发现目标踪迹，over。”
“第七小队报告，北侧河道搜索完毕，没有发现，请求向野象谷深处推进，over。”
“第九小队在东侧山脊，能见度差，搜索缓慢，over。”
各个搜索小队的信息断断续续地传来，勾勒出一张正在收紧的包围网。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们虽然解决了眼前的三人，但处境似乎更加危险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切入频道，是屠夫！
“都给我听好了！”屠夫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第三小队在S7区失联，说明目标就在附近，而且还有反抗能力！都打起精神来！别再让那只老鼠溜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阴沉：“蝮蛇的人已经从北面压过来了，预计两小时内抵达S7区边缘。我不想让他们看笑话！更不想让宋先生觉得我们是一群废物！”
蝮蛇！梅记得王烁和屠夫的对话中提到过这个名字，是另一股势力，似乎被宋先生调来协同围剿。北面……正是他们打算沿着地图前进的方向！
“所有单位，以S7区为中心，收缩搜索圈！重点排查洞穴、岩缝和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发现目标，优先确保硬盘安全，王烁尽量活捉，另一个女人……格杀勿论！”屠夫下达了最终指令。
格杀勿论……梅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收到！”
“明白！”
各个小队纷纷回应，频道里再次陷入嘈杂。
王烁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疲惫，却锐利如刀。他示意梅将对讲机拿近一些。
“……蝮蛇……北面……”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眉头紧锁。形势比预想的更糟糕。前有未知的“蝮蛇”堵截，后有屠夫收紧的包围圈，他们几乎陷入了绝境。
“我们……还能按地图走吗？”梅的声音带着绝望，“北面有那个‘蝮蛇’……”
王烁没有立刻回答，他挣扎着坐直一些，目光投向北方那连绵起伏、被浓密植被覆盖的山峦。地图指引的方向，就在那里。
“地图……可能是……唯一生路……”他喘息着说，“蝮蛇……不一定……熟悉……地形……我们……还有……机会……”
他的分析带着一种赌徒般的决绝。留在这里是等死，向北走，虽然可能撞上“蝮蛇”，但也可能凭借地图的指引和丛林的复杂，找到一条缝隙钻出去。
“那……那我们得快走！”梅焦急地看着对讲机，“他们马上就要搜过来了！”
王烁点了点头，示意梅扶他起来。他的身体依旧虚弱，腿上的伤口在刚才的搏斗中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但他依靠着梅和岩石，顽强地站了起来。
“等等……”王烁的目光落在梅手中的对讲机上，“……频道……监听……屠夫……和……蝮蛇……的……通讯……”
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这部对讲机，现在成了他们获取敌人动向的唯一窗口。
她调整对讲机，试图寻找屠夫指挥部的专用频道和可能属于“蝮蛇”队伍的频道。经过一番小心翼翼的调试和监听，她果然找到了两个相对清晰、与其他小队频道不同的通讯。
一个频道里，屠夫正在气急败坏地催促手下加快速度，并与其他小队负责人确认位置。
另一个频道，则使用着一种语速更快、语调更冷硬的陌生语言，偶尔夹杂着几个梅能听懂的当地地名代号。这应该就是“蝮蛇”的人！他们似乎在汇报行进坐标和预计抵达时间，果然是从北面向S7区快速推进！
“他们……离得不远了……”梅听着频道里报出的坐标（虽然她听不懂具体数字，但能感受到那种逼近的压迫感），脸色发白。
“走……”王烁只吐出一个字，将大部分重量压在梅身上，开始艰难地向北移动。
他们不敢再使用拖架，目标太大，只能依靠梅的搀扶和王烁顽强的意志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王烁的腿几乎无法着力，全靠手臂搂住梅的肩膀，用那条相对完好的右腿跳跃前行。梅咬紧牙关，用自己瘦弱的身体支撑着他，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后背。
对讲机被梅调至低音量，贴身放着，如同一个不断发出危险警示的蜂鸣器。里面传来的信息拼凑出一张死亡之网正在快速合拢的图景。
“……第五小队已抵达S7区边缘，发现战斗痕迹！确认第三小队全员阵亡！目标应该刚离开不久！”
“指挥部收到！扩大搜索范围！他们跑不远！”
“蝮蛇先头小组报告，已抵达预定坐标点c4，未发现异常，over。”
“指挥部呼叫蝮蛇，目标可能正向你方方向移动，提高警惕！重复，目标极具危险性！”
每一个声音都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们的神经。追兵就在身后，可能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而前方，“蝮蛇”的尖兵已经就位。
他们穿行在越来越茂密的丛林中，光线昏暗，地势开始明显上升。按照地图的指引，他们需要翻过前面一道不算太高、但植被异常茂密的山梁。
王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脸色灰败，几乎完全依靠本能和梅的支撑在移动。梅感觉自己也快要到达极限，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
“坚持住……王烁……就快到了……”她不知道是在鼓励王烁，还是在鼓励自己。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屠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疑惑和恼怒：“……技术组！能不能定位那台丢失的对讲机？第三小队那台！”
梅的心猛地一沉！他们忽略了这一点！对方很可能有技术手段追踪失联设备的信号！
几乎在同时，手中的对讲机突然发出一阵不同于通讯声的、极其细微但持续不断的“嘀嘀”声，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在侧面快速闪烁起来！
被定位了！
梅惊恐地看向王烁。
王烁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厉色。他猛地停下脚步，低吼道：“……扔掉它！快！”
梅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部如同诅咒般的对讲机朝着侧下方一道深邃的沟壑扔了出去！对讲机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茂密的植被中，那该死的“嘀嘀”声也随之远去。
但已经太晚了。
仅仅几十秒后，他们身后的丛林里，就传来了清晰的、快速逼近的脚步声和吼叫声！
“在那边！信号最后消失的方向！”
“快追！他们就在前面！”
追兵，凭借着对讲机的短暂定位，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终于死死地咬住了他们的尾巴！
获取的情报带来了短暂的预警，却也引来了更直接的杀身之祸。王烁和梅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最后的凶光。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道山梁之下。
王烁猛地推开梅，靠在一棵树上，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却死死盯住身后追兵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双沾满血污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
“梅……”他嘶哑地开口，“……准备……战斗……”
或者，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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