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一声洪亮到能震碎玻璃窗（如果没防弹的话）的应答余音还在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回荡，江水溶挺得笔直的腰板还没来得及松懈半分，严隽清冷的声音已经如同精确制导的冰锥，再次落下：
“你很闲。”
不是疑问，是陈述，带着一种洞察秋毫的笃定。
她甚至没回头，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某片虚无的钢铁丛林上，仿佛在给江水溶的摸鱼行为做最终定性。
“把桌上那个蓝色文件夹拿出去，复印一份。”
“好的！严总！保证完成任务！”
江水溶回答得铿锵有力，带着一种接受光荣使命的庄重感。
对待工作（尤其是债主指派的工作），他江水溶向来是认真的！
态度绝对端正！
他迈着正步（虽然有点顺拐的趋势）走到那张能当滑冰场用的巨大办公桌前，一眼就锁定了那个躺在光洁桌面上的宝蓝色硬壳文件夹。
小心翼翼拿起，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估计塞了不少“机密文件”。
他像捧着传国玉玺一样，转身，昂首挺胸地走出了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和总裁大人的绝世美颜（以及那要命的腰）。
江水溶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感觉空气都重新流动了起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文件夹，任务很明确：
复印一份。
然后，他站在顶层空旷奢华的走廊里，看着两边紧闭的、挂着各种“战略部”、“全球投资”、“首席财务官”等不明觉厉牌子的厚重木门，以及走廊尽头那扇通往公共办公区的磨砂玻璃门，陷入了短暂的……哲学性思考。
复印…
复印机…
长什么样来着？
末世基地里只有油印机和手动复写纸，声音大得跟拖拉机似的。
穿越过来后，他接触最多的“复印”行为，大概就是楼下打印店老板拿着他的身份证“咔嚓”一下…那玩意儿叫复印吗？
好像叫扫描打印一体机？
管它呢！
关键是，这玩意儿在哪？！
他总不能推开那些挂着吓人头衔的门，探头进去问：“喂，哥们，复印机借我用用？”
那画面太美，他怕自己会被当成入侵者当场击毙（或者被保安礼貌请出去）。
江水溶挠了挠后脑勺，那点刚被严隽激发出来的“工作热情”迅速被现实难题浇灭。
他决定发扬“路在嘴边”的优良传统，先去公共办公区探探路。
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瞬间，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扑面而来。
嗡嗡的低语声，键盘敲击的哒哒声，电话铃声，打印机吐纸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咖啡因、纸张油墨和社畜们无形的焦虑混合的气息。
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工位上，有许多颗埋首在电脑屏幕前的脑袋。
这里充满了…人气，但也充满了让江水溶感到轻微不适的“秩序感”。
江水溶像个误入精密仪器的原始人，拎着那个醒目的蓝色文件夹，站在入口处，眼神茫然地四处张望。
他那身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随性穿着（以及脸上残留的“我是谁我在哪”的懵逼气质），瞬间吸引了附近几个工位上好奇（或八卦）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嗅到猎物的猎犬，“噌”地从斜前方的工位弹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江水溶面前。
“江助理！”
来人是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年轻男人，胸牌上写着“行政部-张明”。
“您这是……要去复印文件吧？”
小张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江水溶手里的蓝色文件夹上，语气是百分百的肯定句。
社牛被动技，发动成功！
江水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是啊是啊！严总让我复印一份这个！”
他赶紧把文件夹往前递了递，如同甩掉一个烫手山芋，“可我这……初来乍到，还不太熟地方………”
“哎哟！这点小事哪能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小张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不由分说地就接过了文件夹，动作快得江水溶都没反应过来，“您就在这儿稍等！喝杯水？我给您倒！马上就好！马上！”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转身，脚下生风地朝着办公区深处某个角落快步走去，那殷勤劲儿，仿佛捧着的不是文件夹，而是升职加薪的金钥匙。
江水溶看着小张迅速消失在打印机阵列后的背影，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算不算利用职务之便？
算了，管他呢！
效率第一！
他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社畜的善意”，背着手，开始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嗯，这地方比总裁办公室有人味儿多了。
没两分钟，小张就一阵风似的刮了回来，手里除了那个蓝色文件夹，还多了一叠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的复印件，边缘切割得整整齐齐。
“江助理，给您！原件和复印件都在这里了！”
小张双手奉上，态度恭敬。
“哎呀！太谢谢你了小张！”
江水溶接过文件，咧嘴一笑，露出八颗白牙，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拍得小张一个趔趄），“够意思！回头请你吃饭！”
他这“回头”说得极其自然流畅，跟末世里忽悠战友“改天请你吃能量块”一个调调。
“不敢不敢！应该的！应该的！”
小张受宠若惊，连连摆手，脸都激动得有点红了。
江水溶心满意足，拿着新鲜出炉的复印件，再次昂首挺胸（这次没顺拐）地穿过公共办公区，推开了那扇象征权力核心的磨砂玻璃门。
“严总，”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前，把蓝色文件夹和那叠复印件轻轻放在桌角远离文件堆的空位上，声音洪亮，“文件复印好了，给您放这儿了哈！”
严隽已经从落地窗前回到了她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老板椅上。
她微微低着头，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在白皙的颊边，正专注地看着摊开在面前的一份文件，右手握着一支看起来就很贵的笔，偶尔在纸上划动两下，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
对于江水溶的汇报，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进来的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得，热脸贴了冷屁股。
江水溶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在意，耸耸肩，溜达回自己的专属沙发领地，把自己重新陷了进去。
办公室再次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安静。
只有严隽翻动纸张的细微声响，和她偶尔落笔的沙沙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缓慢。
无聊。
极度的无聊。
江水溶在沙发上变换了七八种坐姿，从正襟危坐（坚持了三十秒）到葛优瘫（五分钟），再到试图研究沙发扶手的皮质纹路（三分钟）。
他站起身，假装去欣赏落地窗外的风景，对着玻璃哈了口气，无聊地画了个鬼脸（迅速擦掉），又踱步到巨大的绿植旁，研究了一下它的叶子有没有被辐射变异（显然没有）。
最终，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又不由自主地、悄悄地，黏在了办公桌后那个专注的身影上。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微微低着头，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直秀气，唇瓣是自然的樱粉色，抿成一条专注的直线。
侧脸的线条精致得如同工笔画，下颌线清晰流畅，脖颈的弧度优雅修长…
江水溶看得有点出神。
像。
真他妈像！
这鼻子，这眼睛的形状，这抿嘴时嘴角微微下撇的倔强弧度，甚至那专注时周身散发出的清冷疏离感……简直就是放大版、成熟版的江蓓儿！
基因的力量真是强大到不讲道理！
一个困扰他许久、却一直没敢深究的问题，如同蛰伏的毒蛇，此刻趁着这无聊的静谧和肆无忌惮的打量，猛地昂起了头，吐出了冰冷的信子：
如果…如果她真的是蓓儿的亲妈……
当年，她为什么要跑？
抛弃刚出生的女儿（虽然这个女儿后期是个小煞星），抛弃…呃…虽然他不记得具体过程但肯定存在的孩子他爸（也就是他自己）？
图什么？
为了钱？
不像。
严隽看起来比普通人有钱一万倍。
为了自由？
生个孩子就失去自由了？
末世里带着娃突围的猛妈多了去了！
难道……
一个极其荒谬、带着点黑色幽默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混乱的思绪：
难道…就单纯是为了…追求刺激？！
体验一把“抛夫弃子”的传奇剧本？
享受那种隐秘的、打破规则的快感？
就像末世里那些放着安全区不待、非要跑去辐射区蹦迪的疯子一样？
江水溶被自己这个大胆（且沙雕）的猜测震住了。
他看着严隽那张清冷绝艳、写满“生人勿近”和“事业至上”的侧脸，再想想江蓓儿那同样冷静理智、逻辑链条硬过合金的小脸…
这个动机…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他越想越觉得这思路清奇中透着点诡异的合理性，眼神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混合着探究、费解，还有一丝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孩她妈”可能是个隐藏疯批的……微妙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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