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晨雾还没散,村口的拖拉机 “突突” 响着,排气管冒着白汽。春杏把蓝布包袱往车斗里塞,指尖攥得发紧 ,包袱角露出半支红钢笔,是阿强昨天给她买的,说 “到了深圳给家里写信,用这个顺手”。她抬头望了望村西头,公婆站在院门口,身影在雾里模模糊糊的,像两截枯树。
“还等啥?再不走赶不上县城的火车了。” 阿强扶着车帮,棉袄上沾着霜花,“你公婆那边我跟他们说了,等咱们站稳脚跟,就回来接他们。”
春杏点点头,却没抬脚。包袱里除了换洗衣裳,还裹着公婆塞的两百块钱,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磨白了。她想起昨晚婆婆偷偷拉着她的手说 “要是受委屈就回来,家永远是你的”,鼻子突然发酸,雾水混着眼泪糊了满脸。
“走吧,秀兰姐他们都来送你了。” 阿强往她身后指。李秀兰抱着军娃,李婶挎着布包,二柱娘扶着赵寡妇,都站在雾里。军娃举着张画,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四个人:春杏、阿强、小虎,还有个空着的位置,是军娃特意留的 “春杏婶的男人”。
春杏刚要跟她们道别,就听见雾里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粗重的喘息。有人喊了声 “那不是春杏男人吗?”,她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
雾里钻出来个身影,灰头土脸的,军绿色外套破了个大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左腿裤管空荡荡的,绑着根木棍当拐杖。是她男人,王建军!
“春杏……” 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砂纸,拐杖 “咚” 地戳在地上,他踉跄了一下,差点栽倒。春杏脑子里 “嗡” 的一声,包袱从手里滑下去,砸在脚背上也没知觉。她跑过去,指尖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烫得缩回手,他胳膊上的皮肤发肿,是冻伤加感染,紫一块红一块的。
“你咋回来了?你的腿……” 春杏的声音发颤,眼泪掉在他破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王建军看着她,眼睛通红,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个掉了漆的银镯子:“我在工地摔了,腿断了…… 老板跑了,我讨薪讨了半年,就剩这个,给你买的,你以前说喜欢银的……”
镯子滑出来,落在地上,滚到阿强脚边。阿强的脸一下红了,往后退了半步,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车帮。拖拉机司机探头喊:“还走不走?再等就误点了!”
村口突然静下来,只有拖拉机的 “突突” 声和王建军的喘息声。李婶把军娃往怀里抱了抱,二柱娘拉着赵寡妇往旁边挪了挪,村民们的目光都聚在春杏身上 —— 有好奇的,有同情的,还有些等着看笑话的。
“你咋不捎个信?我还以为你……” 春杏的话没说完,就被王建军打断。他盯着阿强,又看看春杏的包袱,声音发紧:“你要跟他走?
春杏的脸烧得发烫,蹲下去捡镯子,指尖抖得厉害:“我…… 我是想出去挣钱,给咱妈买药…… 你这两年没捎回钱,我……”
“我知道我没本事。” 王建军的头垂下去,拐杖在地上戳出个小坑,“摔了以后我就想,我要是死在外面,你和爹妈咋办?我拄着拐杖走了三天三夜,就想回来看看你……” 他突然咳起来,咳得身子直晃,嘴角溢出点血丝。
春杏赶紧扶着他,眼泪掉得更凶:“你咋这么傻?走不动不会找警察?冻成这样,腿也断了,你不要命了?”
“我怕警察不管,我怕回来晚了,你就走了。” 王建军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又冰又糙,还沾着泥,“春杏,别跟他走行不行?我虽然腿断了,可我还能下地,还能给你做饭,我以后再也不出去了,咱守着爹妈,守着这个家,行不行?”
阿强站在旁边,喉结动了动,突然开口:“春杏,你要是想留下,我就自己走。钱我给你留了五百,在你包袱里,你给建军买点药。” 他说完,转身往拖拉机上爬,背影在雾里显得有些孤单。
春杏看着阿强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拄着拐杖、满脸是伤的男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她想起阿强说的深圳工厂,想起能给娘家妈治病的钱,可再看看王建军眼里的祈求,看看他断了的腿、冻烂的胳膊,她怎么也说不出 “我要走” 三个字。
“阿强,谢谢你。” 春杏对着他的背影喊,声音发颤,“钱我不能要,你自己拿着路上用。等建军好了,我要是想出去,再跟你说。”
阿强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拖拉机 “突突” 着开动,很快消失在雾里。村口的雾渐渐散了,阳光照下来,落在王建军的伤腿上,也落在春杏的包袱上。
“咱们回家。” 春杏扶起王建军,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王建军的身子很重,压得她肩膀发疼,可她却觉得踏实 , 这个男人虽然没本事,虽然让她等了两年,可他终究是回来了,带着伤,带着给她买的银镯子,回来了。
公婆听见动静,从村里跑过来。婆婆看见王建军的样子,眼泪一下就掉了:“我的儿啊,你咋弄成这样?快回家,妈给你煮姜汤,给你敷药!” 公公没说话,只是接过王建军的拐杖,扶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脚步比平时快了些。
春杏跟在后面,看着父子俩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银镯子 —— 镯子虽然掉了漆,却亮得晃眼。她知道,以后的日子可能更难,王建军腿断了,不能下地,家里的活都得她扛,还要给男人治病,给娘家妈买药。可她不怕了,男人回来了,家就完整了,再难的日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能熬过去。
李秀兰抱着军娃走过来,笑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有啥难处跟我们说。
“谢谢秀兰姐。” 春杏的眼睛红了,却笑着点头,“等建军好了,我就去帮你下地,帮你给军娃做衣裳。”
“不用急,先把建军的病治好。”
村口的歪脖子树下,李婶和二柱娘还站在那里,对着她们挥手。春杏也挥了挥手,心里暖暖的 , 她知道,不管以后有多难,有这些娘们在,有这个带着伤却终究回来的男人在,有这个完整的家在,这腊月的日子,总会慢慢暖起来,总会有盼头。
春杏坐在炕边,给王建军缝补破了的外套,指尖划过他衣服上的破洞,像是划过他们这两年的苦。可她的嘴角却带着笑,因为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不再是她一个人扛着了,那个走了两年的男人,带着伤,带着愧疚,也带着爱,回来了。而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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