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娃的咳嗽声又响了，一声接一声，像钝刀子在李秀兰心上割。她坐在炕边，把孩子搂进怀里，手贴在军娃后背上，能感觉到胸腔里的震动 ， 低烧没退，反而添了咳嗽，再拖下去，怕是要转成肺炎。
灶台上的药包还剩两包，是前儿李婶偷偷塞给她的，说能治咳嗽。可药快吃完了，她连抓药的钱都没有。家里的鸡蛋早就换了红薯，布票也用完了，唯一值钱的，只剩柱子走时留下的那只旧铜盆，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她一直没舍得卖。
“娘，我不喝药了，药苦。” 军娃咳得眼泪直流，却还扯着李秀兰的衣角笑，“等爹回来，爹会给我买甜的药。”
李秀兰的眼泪差点掉下来，摸了摸军娃的头：“不苦，娘给你放糖。” 可糖罐早就空了，她只能哄着孩子，心里却像被火燎着 ， 必须得弄到钱，不然军娃的病拖不起。
她把军娃哄睡，揣着旧铜盆往镇上走。雪化了一半，路上全是泥，深一脚浅一脚，棉鞋很快就湿透了，冻得脚趾发疼。镇上的废品站在街尾，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看见铜盆就皱眉头：“这盆都变形了，最多给你两块钱。”
“老板，再加点吧，这是纯铜的，能值不少钱。” 李秀兰攥着铜盆，手指都在抖，“我娃病了，等着钱抓药。”
“最多两块五，要就要，不要拉倒。” 老板不耐烦地挥挥手，“现在铜价跌了，没人要这破盆。”
李秀兰咬了咬牙，把铜盆递过去。两块五，够抓两包药，却不够买孩子想吃的糖。她攥着钱，往药店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军娃不能有事，绝不能有事。
而山西这边，柱子正蹲在桂英家的柴房里，听张大爷说刚打听来的消息。张大爷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声音压得很低：“王老板那边说，扣着你不放，是有人在背后撺掇 ， 我托人问了，是你们村的村长，前阵子给王老板寄了封信，说你‘欠村里的救济粮’，让他别放你回家。”
“村长？” 柱子猛地站起来，腿上的旧伤疼得他龇牙，“他凭啥管我的事？我跟他无冤无仇！”
桂英端着碗热水进来，听见这话，手顿了顿：“前儿我男人托人捎信，说你们村的村长，跟王老板是远房亲戚 ， 难怪王老板这么听他的话。”
柱子攥紧拳头，指节发白。他想起李秀兰，想起村长的专横，突然明白过来 ， 村长是怕他回去，怕他护着李秀兰，断了自己的念想。所以才跟王老板串通，扣着他不放，想把他逼在山西，好继续欺负李秀兰娘俩。
“这杀千刀的！” 张大爷气得拍了下大腿，“他这是要把你们家逼绝路啊！”
柱子没说话，接过热水喝了口，却觉得浑身发冷。他摸了摸怀里的花布，蓝色的碎花沾了点灰，那是给李秀兰的，还有藏在包袱底的拨浪鼓 ，他不能就这么被卡住，李秀兰还在等他，军娃还在盼他，他必须回去。
“张大爷，桂英嫂子，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 柱子的声音有点哑，却透着股执拗，“我想给秀兰写封信，告诉她村长的事，让她小心点。再托人把信捎回去，别让她被蒙在鼓里。”
桂英赶紧点头：“我去给你找纸和笔，你快写，我男人明天托人去镇上，能顺便捎信。”
张大爷也说：“我再去跟王老板的熟人说说，哪怕先让你走，医药费以后再还也行。实在不行，咱们就去镇上找派出所，不信没地方说理！”
柱子坐在柴房的小板凳上，借着窗外的光，一笔一划地写。信纸是桂英从丫头的作业本上撕下来的，有点皱，他却写得格外认真：
“秀兰，别等我，村长跟矿上的王老板串通，扣着我不让走，他是想欺负你娘俩。你别怕，我会想办法回去，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和军娃，别跟村长硬碰硬，等我回来。”
他没敢写太多，怕信被村长截住，也怕李秀兰担心。写完后，他把信折成小方块，塞进个布包里，又放了块自己磨的木头小鸭子， 是给军娃的，虽然简陋，却也是他的心意。
“嫂子，麻烦你了。” 柱子把布包递给桂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一定要让信送到秀兰手里，别让村长看见。”
桂英接过布包，揣进怀里，拍了拍：“你放心，我让我男人把信藏在棉袄里，没人能找着。”
夜里，柱子躺在柴房的干草上，没敢睡。他听见院外疤脸男人的脚步声，还听见他们在小声说话，说 “明天再不给钱就把人带走”。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跟他们回矿上，绝不能让村长的阴谋得逞。
而李秀兰这边，刚从镇上抓完药回来，就看见村长站在自家院门口，手里拎着半袋白面，脸上堆着笑，眼神却直往她身上瞟：“秀兰，军娃的病咋样了？我给你送点白面，给孩子蒸点馒头，补补身子。”
李秀兰心里一紧，赶紧把药包藏在身后，冷着脸说：“不用麻烦村长，我家还有吃的，您请回吧。” 她知道村长没安好心，前儿刚拒绝他，现在又突然送白面，肯定是有猫腻。
村长却没走，反而往院里走了两步，眼睛扫过她手里的药包：“军娃都病了，你还跟我客气？我知道你难，这白面你拿着，算我帮你。” 他说着，就把白面往灶台上放，手却故意往李秀兰的胳膊上碰。
李秀兰赶紧往后退，躲开他的手：“村长，我真的不用，您还是拿回去吧。”
村长的脸沉了沉，却还是没发作，只冷笑了声：“李秀兰，你别给脸不要脸。柱子能不能回来，全在我一句话，你要是再跟我犟，就等着给军娃收尸吧！”
这话像把刀，扎在李秀兰心上。她攥紧了药包，指节发白，却没敢再说话 —— 她怕村长真的对军娃下手，更怕柱子真的回不来。
村长见她不说话，脸上又露出笑：“你好好想想，明天我再来。军娃要是想吃糖，跟我说，我给你买。” 说完，他转身走了，院门被他摔得 “哐当” 响。
李秀兰靠在门框上，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摸了摸怀里的药包，又想起柱子的信 ， 他到底啥时候能回来？村长又会耍啥花样？她站在院里，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只觉得前路一片迷茫，连风都带着股绝望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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