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还没化，风裹着雪沫子刮在窗上，发出 “呜呜” 的响。桂英是后半夜被冻醒的，浑身发沉，头也昏昏的，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吓人。她想爬起来找水喝，刚撑起身子，就一阵天旋地转，又重重倒回炕上。
“娘，你咋了？” 睡在旁边的丫儿被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小手碰到桂英的胳膊，吓得赶紧缩回手，“娘，你好烫！”
桂英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娘没事，你接着睡，明天还得上学呢。” 可话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胸口发疼，眼泪都逼了出来。
丫儿没再睡，穿好衣裳就往门外跑：“我去找柱子叔！” 桂英想拦，却没力气，只能听着女儿的脚步声消失在院子里，心里又急又暖 —— 急的是怕麻烦柱子，暖的是这时候，除了他，竟没人可指望。
没一会儿，西厢房的门就被推开，柱子裹着棉袄跑进来，手里还拎着个暖壶：“桂英姐，咋样了？” 他伸手摸了摸桂英的额头，指尖触到滚烫的温度，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咋烧得这么厉害？肯定是昨天扫雪冻着了！”
他没多耽误，赶紧倒了杯温水，又从自己屋里拿来退烧药 , 是上次王大爷给的，他一直没舍得用。“来，先把药吃了，能退点烧。” 柱子把药递到桂英嘴边，又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怕她呛着。
桂英靠在他胳膊上，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柴火味，还有点草药的清香。药是苦的，可被他这么细心地喂着，竟没觉得难咽。她看着柱子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 ,自大军走后，她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疼惜地照顾自己，连以前生病，都是自己硬扛着，还要顾着丫儿。
“柱子叔，我娘会不会有事啊？” 丫儿站在炕边，眼里满是担心，小手紧紧攥着柱子的衣角。
柱子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放得柔：“不会的，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你先去厨房，叔给你煮点粥，吃完了叔送你上学。” 他怕丫儿在这儿担心，也怕孩子被传染，想先把她安顿好。
等把丫儿送走，柱子又折回屋里。桂英睡得不安稳，眉头皱着，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他坐在炕边，把暖水袋放在她脚边，又拿了块湿毛巾，轻轻敷在她额头上。毛巾凉，桂英瑟缩了一下，却慢慢放松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些。
到了中午，桂英醒了一次，烧退了点，却还是没力气。柱子端来熬好的小米粥，粥熬得软烂，还放了点红糖，是他特意给病号煮的。“来，喝点粥，垫垫肚子。” 他坐在炕边，一勺一勺喂她，像照顾孩子似的，粥凉了就倒回锅里热，直到桂英喝了小半碗才停下。
“丫儿……” 桂英喝了粥，精神好了点，想起女儿，声音还有点虚。
“放心，我送她去学校了，放学我去接。” 柱子把碗放在桌上，又给她盖好被子，“你再睡会儿，我去把院子里的雪再扫扫，省得你好了出门滑。”
桂英没说话，看着柱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以前大军在家时，她生病，他也只会说 “多喝热水”，从不会像柱子这样，连细节都想得这么周全。她想起村里的闲话，以前还会觉得委屈，可现在，却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被人疼着、护着，就算被说几句，也值了。
柱子没去扫雪，而是去了村口的小卖部，买了块姜和几个梨 —— 听说姜煮梨能治咳嗽，他想给桂英试试。回来时，还顺路把丫儿的作业也拿了回来，怕她放学没时间写。
傍晚接丫儿回来，柱子先让她在自己屋里写作业，自己则在厨房煮姜梨水。姜的辛辣混着梨的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丫儿趴在门缝上看，小声问：“柱子叔，我娘喝了这个，病就能好吗？”
“能，” 柱子笑着点头，“等娘好了，咱们就能一起堆雪人了。”
姜梨水熬好时，桂英刚好醒了。柱子端着碗进去，小心地吹凉：“来，喝点这个，治咳嗽。” 桂英坐起来，接过碗，温热的汤水滑过喉咙，辣中带甜，舒服得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柱子，你别总为我们娘俩忙活，也顾着自己点，你腿还没好呢。” 桂英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知道他肯定没歇着，心里过意不去。
柱子笑了笑，把空碗接过来：“没事，我年轻，扛得住。你好好养病，比啥都强。” 他没说，昨天夜里他守在炕边，怕她烧起来没人管，几乎没合眼；也没说，为了买姜和梨，他把给军娃买铁皮青蛙剩下的钱都花光了 —— 在他心里，现在桂英和丫儿，比什么都重要。
夜里，柱子还是没回西厢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炕边，时不时摸一摸桂英的额头，看烧没烧起来。桂英没睡着，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暖得让人心安。她想起以前，大军在外打工，她一个人带丫儿，生病时只能自己硬扛，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现在有柱子在，她竟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替她扛着。
“柱子，” 桂英轻声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安静，“等我病好了，咱们…… 咱们一起把院子里的菜窖收拾收拾吧，开春就能放菜了。”
柱子愣了愣，随即明白她的意思 , 这是把他当成了一家人，才会规划以后的日子。他心里一热，点头说：“好，等你好了，咱们一起收拾。”
桂英笑了，闭上眼睛，这一次，睡得格外安稳。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屋里却暖融融的，一碗姜梨水，一句贴心话，让她在病榻前，彻底放下了所有防备，也悄悄把心，靠向了这个可靠的男人。她知道，以后的日子，就算再难，有柱子在，她就不用再独自硬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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