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寂静里，阿强刚要睡着，隔壁突然传来春杏的一声低呼，不是平日里的温和，带着点慌乱，像被什么惊到了。
他猛地睁开眼，竖起耳朵听。接着是建军的声音，带着点含糊的强硬：“你别走…… 再陪我待会儿……” 然后是春杏的挣扎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响混着她的劝说：“建军，别这样，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阿强的心一下子揪紧，像被一只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从炕上坐起来，脚刚沾地，又僵住了 ， 他能冲过去吗？冲过去能做什么？质问建军？还是把春杏拉走？那样只会让春杏更难堪，让这个家彻底炸开。
他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疼得发麻，却比不上心里的酸。春杏是他的妻子，是他想护着的人，可现在，她在隔壁被另一个男人纠缠，他却只能坐在屋里，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连上前保护她的资格都没有。
“我是你男人！你凭什么跟他睡！” 建军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点歇斯底里的愤怒，接着是春杏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建军，你清醒点…… 我们已经离婚了…… 你别这样……”
阿强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闷得发疼。他想起白天春杏在地里摘野菜，手指被划出血都没哼一声；想起她夜里给建军擦身子，弯腰时露出的疲惫肩膀；想起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他和建军的关系，怕他受委屈，也怕建军难过。可现在，她却在承受这些不该有的纠缠，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起身走到门边，手放在门把上，却没勇气推开。他能想象出隔壁的画面：春杏想挣脱建军的拉扯，建军却因为愤怒和不甘，死死拽着她不放。春杏的眼泪，建军的嘶吼，像两把刀，在他心里反复切割。
“你放开我！阿强还在隔壁！” 春杏的声音带着哭腔，带着点求助的意味。阿强的心更酸了 ， 春杏在求助，可他却只能缩在屋里，连回应都不敢。他怕自己冲进去，会让建军更激动，会让春杏陷入更难堪的境地，更怕自己的出现，会被村里人说成 “上门抢媳妇”，让春杏抬不起头。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动静小了，传来春杏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的屋门。阿强赶紧退回炕上，躺下闭眼，假装刚睡醒。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春杏的脑袋探进来，眼眶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见阿强 “醒着”，她愣了愣，声音带着点沙哑：“阿强，你…… 你没睡？”
阿强睁开眼，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刚醒，听见你这边有动静，咋了？” 他没提刚才听到的一切，没问她为什么哭，怕戳破那层脆弱的窗户纸，让她更难过。
春杏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小声说：“没事…… 建军他夜里腿疼，闹了点脾气，我劝了他会儿。你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翻地。”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通红的眼睛和颤抖的声音，都在诉说着刚才的委屈。
阿强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说：“要是他再闹，你就喊我，别自己扛着。”
春杏 “嗯” 了一声，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屋里又恢复了寂静，可阿强的心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他看着屋顶的椽子，春杏的哭声还在耳边回响，建军的嘶吼也像烙印一样刻在脑子里。他知道春杏在撒谎，知道她不想让他担心，可这份 “体谅”，却让他更觉得酸楚。
他想起白天去镇上，李叔打趣他 “给别人家当长工”，当时他还能笑着反驳，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连 “长工” 都不如 —— 长工还能在受委屈时离开，可他不能。他走了，春杏怎么办？爹妈怎么办？这个家怎么办？
天快亮时，阿强索性起了床，拿起锄头去东头的地。露水很重，打湿了他的裤脚，冰凉刺骨。他抡起锄头，一下一下地翻着地，把心里的酸楚、愤怒、无力，都顺着锄头砸进泥土里。泥土的腥气混着青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却压不住心里的闷。
翻到一半，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春杏，手里拿着个布包，裹着两个温好的红薯。“咋起这么早？也不喊我一声。” 她走到他身边，把红薯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点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
阿强接过红薯，指尖碰到她的手，很凉，大概是走了远路，也大概是夜里受了寒。他把红薯掰开，递了一半给她，热气腾腾的，却暖不透心里的凉。“你咋来了？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想着你肯定饿了。” 春杏咬了口红薯，声音很低，“昨晚…… 让你担心了。”
阿强摇了摇头，没提夜里的事，只是说：“没事，你别多想。等把这块地翻完，咱们种点玉米，秋天给爹妈熬粥喝，也给建军哥煮点豆子饭，他以前不是最爱吃吗？” 他故意找些家常话，想让气氛轻松点，也想让春杏知道，他还在，还会陪着她。
春杏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低头吃红薯，嘴角沾了点红薯泥。阿强想伸手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 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想起夜里的委屈，怕她会更难过。
太阳慢慢升起来，露水渐渐干了，田埂上的青草被晒得泛着光。阿强抡着锄头，动作越来越快，想让自己累一点，再累一点，这样就能暂时忘了夜里的事，忘了心里的酸。可那份酸楚像附了体，不管他怎么用力，都挥之不去。
他知道，只要建军还在这个家里，这样的事或许还会发生，他的酸楚也还会继续。可他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扛着，只能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只要春杏需要他，只要这个家还需要他，他就不能走，就不能放弃。
只是这份坚持，藏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酸辛，像地里的露水，看着晶莹，尝起来却满是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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