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秀兰就醒了。窗外的天还黑着，屋里冷得像冰窖，她摸了摸身边的军娃，孩子睡得很沉，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角。昨天卖衣服的钱还剩一点，压在枕头底下，她摸了摸，心里踏实了些 —— 够给父亲再抓一副药，还能买半袋玉米面。
起身时，她不小心碰掉了床边的空包袱，那是装过红棉袄和蓝布褂子的包袱，现在空荡荡的，像她心里缺的那块。她捡起包袱，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柜子最底层 ， 那是她和柱子的念想，就算衣服卖了，这份念想也不能丢。
灶房里，她点燃柴火，往锅里添了点水。昨天买的玉米面不多，得省着吃，煮稀点，够三个人喝就行。军娃醒了，揉着眼睛走进来：“娘，我帮你烧火。” 他搬来小板凳，坐在灶膛边，小手往里面添柴，火苗映着他的小脸，暖烘烘的。
“今天娘去后山挖点野菜，中午咱们煮菜粥吃。” 秀兰一边搅着锅里的玉米面，一边说。军娃点了点头：“娘，我跟你一起去，我能帮你拎篮子。” 秀兰看着儿子，心里一暖 ， 再难的日子，有军娃陪着，就多了点底气。
吃过早饭，秀兰把父亲安顿好，背着篮子，带着军娃往后山走。刚到村口，就看见三婶和几个妇人站在路边说话，看见秀兰，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眼神却往她身上瞟。
“你看她，把嫁衣都卖了，怕是真过不下去了。”
“可不是嘛，男人在外头有人了，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还有个生病的爹，能撑多久？”
“我看呐，不如找个人改嫁，还能有条活路。”
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秀兰心上，她攥紧手里的篮子，脚步没停，拉着军娃往前走。军娃抬头看她：“娘，她们在说啥？” 秀兰蹲下来，摸了摸儿子的头：“没说啥，她们就是闲的。军娃记住，咱们不靠别人，靠自己也能好好过。”
后山的野菜不多，冬天刚过，地里的草还没冒芽，得往深处走才能找到。秀兰弯腰挖着野菜，手指被冻得通红，偶尔还会被石头划破，渗出血珠。军娃跟在后面，把挖好的野菜放进篮子里，小声说：“娘，你慢点，别把手弄破了。”
挖了一上午，篮子才半满。秀兰直起身，腰又酸又疼，她捶了捶腰，笑着说：“够了，中午能煮菜粥了，晚上还能再煮一顿。” 军娃看着她，小声说：“娘，以后我每天都跟你一起来挖野菜，咱们攒点钱，给爷爷抓药。”
往回走时，路过村里的小卖部，老板站在门口，看见秀兰，喊住她：“秀兰，昨天你卖的那件蓝布褂子，我听说被修自行车的买了，他说穿着挺合身，还问你还有没有别的旧衣服要卖。” 秀兰愣了一下，摇了摇头：“家里没别的衣服了，谢谢您，叔。”
回到家，秀兰把野菜洗干净，放进锅里煮。军娃坐在旁边，帮她择菜，小手麻利得很。父亲醒了，看着她们娘俩，小声说：“兰啊，别太累了，爹这身子，拖累你了。” 秀兰赶紧说：“爹，您别这么说，咱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等您好了，咱们一起去镇上赶集，给军娃买糖吃。”
下午，秀兰想着家里的盐快没了，想去小卖部赊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三婶从里面出来，看见秀兰，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秀兰吗？又来赊东西啊？你说你，男人不管你，你就天天赊账，这村里谁还敢赊给你？”
秀兰的脸一下子红了，攥紧手里的口袋，小声说：“我不是赊，我就是来问问，能不能先拿点盐，等我下次挖了野菜去镇上卖了，就把钱给您送来。” 小卖部老板赶紧打圆场：“没事，秀兰，盐你先拿去，钱以后再说。” 他递给秀兰一袋盐，对着三婶使了个眼色，三婶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秀兰接过盐，小声道谢，转身往家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却没掉 ， 她不能哭，哭了就输了，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就算柱子不回来，她也能带着父亲和军娃好好过，不用靠别人，更不会改嫁。
回到家，军娃正在给父亲捶背，看见秀兰，赶紧跑过来：“娘，我刚才给爷爷捶背，爷爷说舒服多了。” 秀兰笑了笑，把盐放进柜子里：“军娃真乖，晚上娘给你煮菜粥，多放点菜。”
晚饭时，菜粥煮得很稀，里面没多少玉米面，大多是野菜。军娃却吃得很香，还时不时给秀兰和父亲舀一勺。“娘，这菜粥真好吃，比红薯粥还好吃。” 秀兰看着儿子，心里又酸又暖 —— 孩子这么懂事，她再难也要撑下去。
天黑了，秀兰把军娃哄睡着，坐在床边看着父亲。父亲的精神好了点，能跟她说几句话了。“兰啊，今天三婶跟我说，让你改嫁，你别听她的，爹还能撑几年，等军娃大点，就好了。” 秀兰握住父亲的手：“爹，我不会改嫁的，我等着柱子，就算他不回来，我也要把军娃养大，让他堂堂正正做人。”
夜深了，秀兰靠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月亮。她想起白天三婶说的话，想起卖出去的嫁衣，想起挖野菜时冻破的手指。日子很难，可她不能认输。她是军娃的娘，是父亲的女儿，她得撑着，靠自己的双手，把这个家撑起来。
她摸了摸枕头底下的钱，心里很坚定 ， 明天再去后山挖点野菜，攒够了钱，就去镇上给父亲抓药。就算别人说闲话，就算日子再苦，她也要坚守本心，好好活着，为了自己，为了父亲，也为了军娃。
窗外的风还在刮，可秀兰的心却暖暖的。她知道，只要她不放弃，日子总会好起来的。就算柱子不回来，她也能带着家人，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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