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的清晨，雾气还没完全散开。
严明翊刚在师部坐下，准备处理积压的军务文件，桌上的电话就猛地响了起来，声音急促得有点吓人。
他皱了皱眉拿起听筒：“我是严明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又带着点哭笑不得意味的声音，正是武汉卫戍总司令萧山令，他那位关系匪浅的萧叔。
“明翊！你小子……你的事发了！”萧山令的语气像是在宣布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但尾音那点无奈怎么都藏不住。
严明翊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萧叔，什么事？说清楚点。”
“还跟我装糊涂？”萧山令在那边似乎拍了下桌子：“赶紧的~！来总司令部领人~！你手下那个宝贝疙瘩，许忠义，在码头被宪兵扣下了！携带大量战时管制物品！你小子胆子是越来越肥了！”
许忠义？
被扣了？
严明翊眼神一凝。
他立刻意识到问题不简单，许忠义办事一向稳妥，怎么会轻易在码头被查扣？
而且还是萧山令亲自打电话来，用这种口气……
“我知道了~！萧叔，马上到。”严明翊沉声应道，放下电话。
他站起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着外面喊道：“天翼！和尚！备车，跟我去宪兵司令部！”
方天翼和魏大勇立刻出现在门口，看到严明翊凝重的脸色，都知道出事了，二话不说，立刻去安排。
车子一路疾驰，很快到了卫戍总司令部。
有萧山令的命令，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被引到了一间僻静的办公室。
推开门严明翊就看到许忠义正坐在里面，手里还端着一杯茶，神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看起来没受什么罪。
旁边坐着的是负责新兵情报科的余梅。
看到严明翊进来，许忠义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愧疚：“大哥，给您添麻烦了。”
严明翊摆摆手，先对余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看向许忠义：“怎么回事？详细说。”
萧山令坐在主位上，哼了一声：“让你的人自己说！好家伙，一吨！他也真敢往回弄！”
许忠义深吸一口气，开始解释：“大哥，我被人盯上了。是孔家的人。”
孔家？
四大家族那个孔？
严明翊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许忠义继续道：“他们盯上的是我这次带回来的货，是一吨磺胺片。”
“俺滴娘来~！多少？一吨？”旁边的魏大勇倒吸一口凉气，他不太懂商业，但磺胺是救命药他还是知道的。
一吨？
这得是多少？
许忠义苦笑一下，伸出四根手指：“这东西，在美国我们弄到手花了十几万美金。运回国内，按黑市价，值这个数——四万根大黄鱼。”
“四…四万根金条？”方天翼都结巴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知道许忠义能干，但这能干得也太吓人了点。
严明翊也挑了挑眉，好家伙~！
他知道许忠义这次去美国肯定有收获，但这收获……确实有点过于惊人了。
这利润，足以让任何人眼红，难怪孔家会直接下手。
“你怎么落到萧司令手里的？”严明翊更关心这个过程。
许忠义解释道：“幸亏军统那边有个朋友提前给我递了消息，说孔家要动我。
我收到风，就知道码头不能正常走了。紧急关头又联系不上你，我想到了余梅小姐，之前因为一些业务和余小姐打过交道，知道她是萧司令信得过的人。我就赶紧联系了她。”
余梅适时接口，语气平静：“许先生联系上我，说明了情况。我觉得事态严重，孔家那些人做事……不太讲究。
为了避免许先生被他们直接带走‘失踪’，我就请示了司令，动用宪兵的名义，以‘调查违禁品’为由，先把人和货控制在我们手里。名义上是查扣，实际上是保护。”
严明翊明白了，这是余梅和萧山念在暗中保了他的人。
他对着萧山令郑重抱拳：“萧叔，这份情，我严明翊记下了。”
萧山令摆摆手：“行了，别来这套虚的。现在人是暂时保住了，货也在我们仓库里。
但孔家那边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了，这事没那么容易了结。
你小子说说，打算怎么办？这烫手山芋，你捏不住。”
严明翊点点头，他当然知道捏不住。
四万根金条的诱惑，足以让孔家那种庞然大物撕破脸皮。
他沉吟片刻，大脑飞速运转，分析着眼前的局势和利弊。
军事素养让他习惯于在复杂局面中寻找最优解。
硬碰硬是下下策，为了这批药和孔家彻底对立，得不偿失。
那么就只能舍财保平安，并且要舍得漂亮，舍得有价值。
他看向许忠义，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忠义，你这趟美国之行，看来收获不小啊。说说吧~！怎么弄到这么多紧俏货的？”
许忠义见严明翊没有责怪的意思，反而问起这个，精神微微一振说道：
“大哥，您之前不是让我想办法打通美国的关系网嘛~！
常规路子太慢，我就走了点偏门。通过香港红党办事处那边的关系，联系上了在美国侨界很有影响力的司徒美堂先生。”
“司徒美堂？”严明翊知道这位大佬，确实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
许忠义继续道：“对，搭上线之后，事情就好办多了~！我想着要快，要显出实力和诚意，干脆心一横，直接在香港包了一架泛美航空的客机，带着团队直飞美国。
到了那边，有司徒老先生引荐，初步的商业关系网算是建立起来了。”
“包飞机？”方天翼嘴角抽了抽：“老许，你是真阔气。”
许忠义笑了笑：“没办法，时间紧任务重~！关系网初步搭起来，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我就想着不能空手回来啊。
看看资金还有剩余，就采购了一批当时性价比最高，体积相对又小的紧俏物资，就是这批磺胺了。
谁知道……刚回武汉就惹出这么大乱子。”
严明翊听完，心里有数了。
许忠义这事办得漂亮，虽然结果有点惊悚，但过程和目的都达到了。
问题在于，这批货太扎眼。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
严明翊转向萧山令，语气变得严肃而坦诚：“萧叔~！这批药，我们留不住了。”
萧山令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严明翊清晰地说道：“我的想法是，让忠义以‘爱国商人’的名义，把这批磺胺，捐赠给国民政府。”
“捐赠？”许忠义愣了一下，虽然心疼，但他相信严明翊的判断。
严明翊肯定道：“对，捐赠~！只有主动交出去，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才能保你平安，也才能让我们从这件事里脱身。”
他顿了顿，开始具体分配：“这一吨磺胺，我们分成四份。”
“第一份，给武汉卫戍总司令部。”他看着萧山令：“萧叔您和弟兄们维护地方不易，这份是应该的。”
萧山令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小子，会做人。
“第二份，给军统。”严明翊继续道：“感谢他们这次的示警之情，以后这条线还得维持。”
“第三份，走官方渠道，上交给何应钦部长那边，算是‘爱国商人’对政府的一片心意。”
严明翊压低了声音：“最后我们自己也隐秘地留一小份下来。
磺胺是硬通货，比大洋和金条还硬。关键时刻，我们可以用它们跟其他部队换武器，换弹药，换我们需要的任何东西。”
严明翊强调：“最重要的是在整个过程中，忠义你必须是‘匿名’的爱国商人。
你和我和特种师，在明面上没有任何关系！所有捐赠事宜，由你或者你指定的人去操作，我绝不会露面。明白吗？”
许忠义立刻领会：“明白，大哥！我就是个神秘的爱国商人，赚了钱心系祖国，无偿捐赠！跟严师长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严明翊满意地点点头。
虽然损失了一大笔横财，心疼是肯定的，但用这笔买路钱，换来政治上的安全，维系了与萧山令、军统甚至上层的关系，还隐秘地留下了一点战略储备，这已经是目前局面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
这武汉的水，真是越来越深了。
不过想从他严明翊嘴里硬抢食，就算你是孔家，也得崩掉几颗牙！
现在该去处理那批能换来四万根金条的“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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