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本营地下会议室。
厚重的隔音门紧闭，将外界一切声响隔绝。
会议室内的空气凝滞沉重，浓烈的烟草烟雾也无法驱散那份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墙壁上悬挂的巨幅作战地图，那指向毛熊国远东的粗壮红色箭头，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和荒谬。
与会的高级将领们，无论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北上派，还是持保留态度的其他派系，此刻都如同霜打的茄子，脸色铁青，眼神晦暗，无人主动发言。
只有偶尔响起的、压抑的咳嗽声和茶杯与桌面碰撞的轻微声响，打破这死寂。
陆军大臣坐在主位，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明显的颤抖，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诸君…关东军北上作战的初步战损评估…已经出来了。”
他没有看文件，那些数字已经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参与突击的第三十五、三十六师团，建制被打残，损失超过七成。
配属的独立战车第一、第三大队队，确认损失九七中战车五十七辆，一式炮战车二十九辆，几乎全军覆没。
炮兵部队在毛熊军反制炮火和空中打击下，损失野炮、榴弹炮超过三十门…”
他一桩桩，一件件地报着，每一个数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人员伤亡逾万，技术兵器损失惨重，战线不仅未能前推，反而在毛熊军的反击下被迫收缩，退回了进攻发起前的态势。
“此次作战…未能达成任何既定战略目标。对帝国陆军之声誉、士兵之士气，以及宝贵之战略资源…皆是沉重打击。”
他的话说完，会议室里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失败的事实被赤裸裸地摆在桌面上，耻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所有人。
短暂的沉默后，北上派的急先锋，武田信介少将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球布满血丝，脸上混杂着不甘和一种急于辩解的神色：
“阁下！前线将士…已然竭尽全力！士兵们冒着毛熊军的猛烈炮火，英勇突击，展现了帝国军人应有的气魄！”
他的声音一开始很高，但随即低了下去：
“只是…只是毛熊军之抵抗强度，远超我方战前预估。
其远东部队之战斗力，防御工事之坚固，以及投入之新式坦克、飞机…均超出情报判断。加之北地严寒，地形复杂…”
他在试图寻找客观理由，为决策失败开脱，语气早已没了当初力主北进时的嚣张跋扈：
“超出预估？武田君，一句‘超出预估’就能抹平数万将士的玉碎吗？”
一位一直对北上战略持怀疑态度的海军将领（虽是大本营会议，但涉及重大战略转向，海军代表在场）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中的讥讽毫不掩饰：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言称苏俄远东空虚，一击可破？是谁被那‘瓜分西伯利亚’的幻景蒙蔽了双眼，置大夏战场之泥潭与南方资源之困局于不顾？”
这像是一个信号，压抑已久的反对派和南下派们立刻群起攻之：
“情报部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对毛熊军远东真实兵力，特别是其防御纵深的梯次配置、永备工事火力配系、技术兵器保有量，存在严重误判！”
“我军的装备，特别是坦克和反坦克能力，与毛熊军存在明显代差！
九七中战车在其重型坦克面前不堪一击！缺乏有效的重型火炮和反坦克手段，步兵冲击无异于自杀！”
“战术思想落后！还在强调白兵突击和武士道精神！
面对毛熊军成熟的步、炮、坦协同防御和强大的装甲反击，我们那套僵化的进攻模式根本无效！后勤更是灾难，漫长的补给线在对方空中优势下形同虚设！”
指责声此起彼伏，焦点集中在战略误判、情报失误、装备落后、战术僵化上。
北上派疲于招架，会议室内充满了内讧的火药味。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互相甩锅难以分出结果之时，武田信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尖利：
“诸君！若非…若非德意志盟友极力邀约，以其东线辉煌战果为保证，一再强调毛熊军主力被牵制、远东防御空虚，我等…我等岂会如此果断决定北进？”
此言一出，会议室骤然安静了一瞬。
随即像是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和替罪羊，不少将领，尤其是北上派的成员，纷纷附和起来。
“不错！是汉斯方面提供了不实情报！”
“他们夸大自身战果，低估了毛熊国的战争潜力和恢复速度！”
“这是战略诱骗！是为了缓解他们自己在东线的压力，故意将帝国拖入对苏战争！”
“我们被这个‘盟友’欺骗了！他们并未提供任何实质性的战术支援或关键技术分享！”
讨论的风向彻底变了。
从最初检讨自身决策失误和军事短板，迅速转变为对盟友汉斯国的集体声讨。
失败的责任，被巧妙地、心照不宣地，大部分转移到了那个远在欧洲的“不可靠伙伴”身上。
“汉斯国…误我呀！”不知是谁，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却道出了此刻绝大多数与会者的心声。
这股怨恨的情绪迅速弥漫开来，取代了之前的沮丧和内疚。
将失败归咎于外部欺骗，总比承认自身愚蠢和无能要好受得多。
陆军大臣看着这一幕，心中明了。他需要给这次惨败定性，也需要为帝国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他敲了敲桌子，压下议论：“肃静！”
“北上作战，基于对盟友情报之信任及对国际局势之误判，遭受重大挫折。此一教训，极其深刻！”
他定了调子，将“误判”的责任牢牢扣在了汉斯国提供的情报上：
“鉴于此次教训，以及帝国当前面临之严峻形势，北上战略，自此终止，永不再议！”
他一锤定音，彻底否定了北进路线：
“帝国之未来，在于确保南方资源地带之安全！
一切战略筹备，须立即、全力转向南下！
对美、英、荷之作战准备，加速进行！
海军方面，需尽快完成最终作战方案之拟定！”
“散会！”
会议结束了。
将领们面色复杂地陆续离开。
北上派虽然失势，但借着“被汉斯国误导”的由头，勉强保住了些许颜面，未受严厉清算。
而南下派，则正式登上了舞台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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