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那日,妮子在整理村小图书室时,从旧书堆里翻出个铁皮盒。盒盖上缠着褪色的红绳,打开后,除了几封泛黄的信笺,还有枚用野菊花标本压成的书签——花瓣上的纹路,竟与她记忆里母亲发间的簪花分毫不差。
信是玉娥写的。
“春桃姐,今天柱子又输光了米粮钱。我看着他踹翻你种的野菊花,突然觉得这山像个牢笼。当年我偷换银铃,原是嫉妒你有他真心相待……”
字迹在第二页开始变得凌乱:“孩子被送走那天,他拿铜铃威胁我。铃舌上的毒是他让我涂的,说要堵死你的嘴。我每天夜里都听见井里有哭声,那是我没保住的第一个孩子在喊娘……”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正是玉娥投井前三天:“妮子这孩子越来越像你。我把铜铃埋在灶台底下,等她长大了,或许能看懂这些。春桃姐,下辈子,咱们别再做这山里的女人。”
妮子的手指抚过信纸上晕开的水渍,分不清是泪还是雨痕。窗外的野菊花在寒风中摇晃,她突然想起上周收到的匿名信,信里夹着的野菊标本,和这盒里的书签如出一辙。
“老师,校门口有人找!”学生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妮子快步走到操场,看见个戴墨镜的男人站在野菊丛边。他怀里抱着个纸箱,听见脚步声便转身,露出半边有道疤痕的脸。
“我是玉娥的儿子。”男人声音沙哑,把纸箱递给她,“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当年的真相。”
纸箱里除了玉娥的遗物,还有本账簿。妮子翻开,发现密密麻麻记着柱子这些年的赌债,最后一页用红笔圈着:“用银铃换地契,春桃知情,必须灭口。”
男人摘下墨镜,右眼是浑浊的灰白色:“我七岁那年,亲眼看见他把铜铃扔进井里。后来我逃去城里,去年回来想报仇,却发现他已经疯了。”
妮子望着男人脸上的疤痕,突然想起堂弟临终前的话。原来这些年暗中寄野菊标本的人,竟是玉娥流落在外的儿子。他用半生时间追查真相,却在复仇的路上失去了右眼。
“这些东西,你留着吧。”男人把账簿塞给她,转身要走,“我要去南方了,听说那里的野菊花冬天也开。”
妮子追出去时,只看见野菊丛中散落的花瓣,每片花瓣上都系着红绳。她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话:“野菊花看着柔弱,根却能扎进石头缝里。”
当晚,妮子带着账簿去了派出所。民警翻开账簿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泛黄的纸页,映出角落里用铅笔写的小字:“给妮子的嫁妆,藏在歪脖子树洞里。”
这个秘密她早已知道,可此刻读来,仍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母亲在绝境中,仍想着为女儿留条后路。
次日清晨,推土机开进了玉娥家的老院子。妮子站在废墟旁,看着工人挖出那枚埋了多年的铜铃。铃铛已经锈成一团,轻轻一碰就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发黑的布条——这次布条上的字迹清晰可见,是春桃的名字。
“妮子!”姨姨匆匆赶来,手里拿着封信,“今早有人放在咱家门口。”
信是柱子写的。信纸皱巴巴的,沾着酒渍和血渍:“妮子,爹对不起你娘。当年玉娥偷换银铃,我本想教训她,却失手把春桃推下了悬崖。这些年我不敢看你,因为你长得太像她……”
信的末尾画着朵野菊花,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铃铛里的毒是我让涂的,和玉娥无关。她是被逼的。”
妮子捏着信纸的手在发抖。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她望着铁轨延伸的方向,突然明白这些年缠绕在山里的诅咒,不过是人心比铜铃更冷,比井水深更暗。
那年冬天,村小的孩子们在操场上种满了野菊花。妮子把银铃和铜铃的碎片埋在花坛里,用红绳系了块木牌:“愿此后山风清,人心明。”
除夕前夜,妮子收到一张明信片。上面是南方的野菊花海,背面写着:“姐,我在花店打工,这里的野菊花真的冬天也开。”没有署名,但她一眼认出,那笔迹和玉娥信里的如出一辙。
山雪落下时,妮子站在母亲坟前。新种的野菊花在雪中舒展花瓣,红绳系着的银铃轻轻摇晃。远处的铁轨上,火车载着新年的灯火驶过,把山里的夜照得透亮。
多年后,当有人问起村头那片野菊花海,妮子总会指着花丛中的石碑说:“这里埋着两个女人的故事,也埋着山风带不走的爱恨。”而每当夜幕降临,风过时,仍能听见细碎的铃音,像是两个困在时光里的灵魂,终于在野菊丛中,等到了和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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