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夜,妮子在村小批改作业时,听见铁轨方向传来异常的声响。她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粒扑进教室,远处的野菊丛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仿佛有个人影正沿着铁轨踉跄前行。
老师,是疯子回来了!学生们挤在走廊上惊呼。
妮子的心猛地一沉。自从柱子从精神病院放出来,便时常在山里游荡,嘴里念叨着银铃铛响了。她披上棉袄,踩着积雪往铁轨走去,胸前的银铃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通向废弃的老隧道。妮子举着手电筒照进去,光柱里尘埃飞舞,尽头处蜷缩着个佝偻的身影。柱子的头发和胡子结满冰霜,怀里紧紧抱着个铁皮罐子,听见脚步声突然暴起:别抢我的铃铛!
爹,是我。妮子蹲下身,手电筒的光扫过他怀里的罐子。铁皮已经锈穿,里面装着的不是铃铛,而是十几颗野菊花的种子,每颗种子都用红绳系着。
柱子的眼神突然清明了一瞬,伸手去摸她胸前的银铃:春桃...你还戴着...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震得他浑身发抖,血沫溅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妮子这才发现他裤脚浸透了血水。隧道角落躺着块尖锐的碎石,边缘沾着暗红的血迹——他竟用石头砸自己的腿。
为什么?妮子扶住他颤抖的身体。
赎罪...柱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我赌红了眼,用银铃换了赌债,还...还推了你娘...他突然抓住妮子的手,掌心的老茧磨得她生疼,玉娥没偷铃铛,是我让她顶罪...那铜铃里的毒,也是我涂的...
雪越下越大,妮子感觉泪水混着雪水淌进衣领。她想起考古队挖出的银铃,想起母亲藏在铃舌内侧的字迹,终于拼凑出完整的真相:柱子为了掩盖赌债,先是用银铃换地契,被春桃发现后又设计让玉娥顶罪,最后亲手将妻子推下悬崖。
爹,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报应啊...柱子望着隧道外的铁轨,眼神空洞,这些年我总梦见你娘站在铁轨上,手里的银铃铛晃啊晃...还有玉娥,她抱着狗剩从井里爬出来,铜铃响个不停...
他突然剧烈抽搐,手松开罐子,野菊花种子洒在雪地上。妮子想扶他起来,却听见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光柱穿透雪幕的瞬间,她看见柱子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身体突然冲向铁轨。
妮子的尖叫被火车的轰鸣碾碎。车灯照亮铁轨的刹那,她看见父亲张开双臂,怀里的红绳种子在风中飞散,像极了母亲下葬那天飘起的纸钱。
火车呼啸而过,雪地上只留下半截红绳。妮子跪在铁轨旁,捡起沾血的野菊花种子。她突然想起玉娥信里的话:这山要吃人。原来真正吃人的不是山,是被赌瘾和贪欲扭曲的人心。
天亮时,村民们在铁轨旁发现了柱子的遗体。他手里还攥着半颗种子,红绳系着的结已经被血浸透。妮子在整理遗物时,从他棉袄夹层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等妮子出嫁,带她去看海。
这句话让妮子哭到窒息。她从未想过,那个暴戾的赌鬼父亲,也曾藏着这样温柔的愿望。
开春时,妮子带着学生在铁轨旁种野菊花。那些红绳系着的种子破土而出,嫩芽上还沾着去年的雪水。有个孩子突然指着花丛惊叫:老师,铃铛!
妮子望去,只见一朵野菊花的茎上挂着枚银铃,正是母亲当年的陪嫁之物。她伸手去摸,铃铛却突然化作光斑消散,只留下淡淡的菊香。
那年夏天,玉娥的儿子带着妻女回村。他的女儿野菊扎着红绳辫,手里捧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从南方带来的野菊花种子。
姐,我想把这些种在祠堂边。他望着漫山遍野的金黄,我查过了,当年我娘送走的孩子,是被火车道旁的护路工收养的。
妮子突然想起冬至夜铁轨上的人影。或许那些年在月光下摇晃的,不只是铃铛的幻影,还有两个母亲牵挂孩子的魂魄。
如今,村小的走廊上,银铃与铜铃依旧挂在红绳上。每当山风掠过,铃声便会传得很远,远到铁轨尽头,远到山外的大海。而那些用血泪浇灌的野菊花,年复一年地开着,红绳在花间飘荡,像是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
多年后,当妮子带着孙女重走这条铁轨,小女孩突然指着花丛惊呼:奶奶,铃铛在唱歌!
妮子低头,看见孙女手里握着枚铃铛形状的野菊花蕾。夕阳西下,铁轨镀上金边,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与山风里的铃音交织在一起,仿佛两个受尽苦难的灵魂,终于在时光里等到了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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