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老猎户王贵背着猎枪路过断崖。他眯起眼睛望向潭水,水面上漂浮的红色碎布像被撕碎的晚霞,在漩涡里打着转。当他看清那是件浸透的嫁衣,心脏猛地悬到了嗓子眼——山脚下那户人家,昨夜分明传来过凄厉的惨叫。
快来人啊!出人命啦!王贵的喊声惊飞整片竹林的麻雀。村里的青壮年举着火把赶来时,潭水已将阿秀的身体冲到浅滩。她的红嫁衣吸饱了水,像厚重的血茧裹着苍白的躯体,发间系着的桃红手帕沾满水草,半张面容浸在淤泥里。
春兰和阿强的尸体被发现时扭曲地缠在一起,厨房灶台上的红烧肉早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张婶颤抖着掰开阿秀攥紧的拳头,三枚沾着砒霜的茉莉花瓣滚落掌心,在众人倒抽冷气的声音里,老族长用烟杆敲了敲地面:作孽啊,这是遭了报应。
尸身被抬走后,暴雨倾盆而下。泥水冲刷着院中的血迹,却冲不走空气中刺鼻的腥甜。村里的妇人们围在张婶家堂屋,看着她给阿秀换寿衣。褪下嫁衣的瞬间,众人倒吸冷气——少女背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深的地方甚至露出白骨,分明是长期被殴打所致。
上个月她来借米,我就觉着不对劲。张婶抹着眼泪,将浸透香灰的艾草敷在阿秀伤口上,总说身上的伤是摔的,可哪有摔在背上的?说话间,春兰的兄长踹开房门闯进来,手里拎着带血的木棍:把我妹子的命还来!
混乱中,阿秀的尸体突然发出细微的呛水声。众人惊恐地看着她猛地咳出浑浊的潭水,睫毛颤动着睁开眼睛。死寂的堂屋里,只有雨滴敲打窗棂的声音。诈尸了!春兰兄长的木棍哐当落地,几个胆小的妇人尖叫着夺门而逃。
别...别走...阿秀的声音气若游丝。她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潭底的碎石,每呼吸一下,胸腔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张婶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摸到掌心里还攥着半枚银镯——那是成亲时阿强家给的唯一聘礼,被她偷偷藏了十年。
当夜,阿秀在张婶家的西厢房醒来。油灯昏黄的光晕里,老郎中正在给她灌药。这女娃命硬,郎中捻着胡须摇头,肺里呛进去的水吐干净了,可背上的伤...怕是要留一辈子疤。阿秀望着窗棂间漏进的月光,突然想起跳崖时,风灌进喉咙的冰冷触感。
三天后,春兰和阿强的葬礼草草结束。阿秀扶着门框,看着送葬队伍消失在山路上。春兰兄长临走前恶狠狠地瞪她:这事没完!她低头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双手,指甲缝里的淤泥已经洗净,可掌心被镰刀握出的伤口还在渗血。
深夜,阿秀被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惊醒。月光下,春兰的鬼魂披着湿漉漉的嫁衣,发丝间滴着黑水,脖颈处缠着带刺的水草。还我命来...女鬼的声音像是从潭底传来,指甲几乎要戳到阿秀脸上。她猛地坐起,才发现是场噩梦,冷汗浸透了身下的被褥。
别怕,是我。张婶端着热粥推门而入,那对孽障下葬时,春兰兄长在阿强坟头泼了狗血,说要让他永世不得超生。阿秀捧着粥碗的手微微发抖,碗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她想起阿强死时扭曲的面容,突然一阵反胃。
接下来的日子,阿秀开始帮张婶打理农活。清晨去溪边打水时,总能听见村民们窃窃私语。听说她会妖术,不然怎么能从断崖活下来?春兰的鬼魂夜夜在村口徘徊...这些花像带刺的藤蔓,紧紧缠住她的脚踝。
这天傍晚,阿秀在晒谷场收稻谷,突然看见春兰的兄长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地走来。杀人偿命!为首的男人举起锄头,今天就送你下去给我妹子作伴!阿秀后退几步,后腰撞上石磨。千钧一发之际,王贵的猎枪抵住了男人的太阳穴:她救过我家虎娃的命,谁敢动她!
混乱中,阿秀逃进后山。暮色四合时,她又来到跳崖的断崖边。潭水在脚下翻涌,像一只张开的巨口。恍惚间,她听见阿强的狞笑,看见春兰得意的眼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张婶举着火把找来。
傻孩子,张婶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你娘临终前托梦给我,说要我护着你。老人的话让阿秀崩溃大哭,这些年的委屈与恐惧,终于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月光下,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崖边的野蔷薇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个月后的深夜,阿秀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王贵浑身是血地倒在门槛上,身后追来几个蒙着脸的男人。是春兰兄长...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们要烧了村子...阿秀抄起墙角的铁锹,带着张婶和闻讯赶来的村民冲进夜色。
村口的柴垛已经燃起熊熊大火,春兰兄长举着松明火把,癫狂地大笑:都给我陪葬!阿秀握紧铁锹冲上去,在与男人缠斗时,瞥见远处山路上闪烁的火把——是邻村赶来支援的村民。混战中,春兰兄长失足跌进火堆,惨叫声混着燃烧的爆裂声,惊得山林中的夜枭发出凄厉的长鸣。
大火扑灭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阿秀站在焦黑的土地上,看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张婶递来一碗姜汤,她捧着温热的碗,突然发现远处断崖上,站着个穿红嫁衣的模糊身影。那身影冲她轻轻挥手,转眼消失在晨雾中。
此后的日子,阿秀留在村里教孩子们识字。每当有外乡人问起断崖的传说,她就指着远处的青山说:那里住着守护村子的山神娘娘。夜幕降临时,她常常会在溪边看见飘落的茉莉花瓣,随水流打着转,最终消失在蜿蜒的河道里。
某个深秋的傍晚,阿秀在晒谷场收拾农具,突然听见熟悉的铜铃声。山道上,一辆崭新的驴车缓缓驶来,车辕上挂着的铜铃叮当作响。赶车的姑娘穿着靛蓝色粗布衣裳,眉眼间却有几分春兰的艳丽。婶子,要搭车吗?姑娘笑着问。
阿秀望着她腰间晃动的桃红荷包,恍惚间又回到那个腥风血雨的夜晚。她摇摇头,转身走进夕阳里,身后传来清脆的铜铃声,与山风、鸟鸣交织在一起,渐渐融入暮色苍茫的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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