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李秋月已经把红薯粥熬得稠稠的。灶台上的粗瓷碗摆了两只,一只盛着粥,一只码着腌菜,是她前几天用自家种的芥菜腌的,脆生生的,还带着点酸。她站在灶台边,望着窗外泛白的天,听见院角的鸡笼里传来扑腾声,才想起忘了给鸡添食。
她拿起墙角的竹簸箕,往里面舀了半簸箕玉米粒,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大山从西坡的方向回来。他肩上扛着锄头,裤脚沾着露水,头发梢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你咋这么早去西坡了?”李秋月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惊讶。往常大山都是等她做好早饭,吃完了才去地里,今天却比平时早了两个时辰。
大山没看她,径直走到屋檐下,把锄头靠在墙上,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露水:“睡不着,去看看地里的红薯苗,怕夜里有霜。”
李秋月“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她知道西坡的红薯地是去年秋天才开的荒,今年春天种的红薯苗,长势一直很好,再过两个月就能挖了。可她也知道,刘佳琪家的菜地就在西坡红薯地旁边,大山这么早去西坡,到底是看红薯苗,还是看别的,她不敢细想。
她转身走到鸡笼边,把玉米粒撒进去,看着鸡群扑过来啄食,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她想起昨天晚上大山说要去镇上给刘佳琪买胰子,今天早上又这么早去西坡,这些事像一根根细刺,扎在她心里,不深,却密密麻麻地疼。
“饭做好了?”大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李秋月回过头,看见大山正站在屋门口,手里拿着昨天她洗好的搪瓷缸子,正往里面倒凉白开。“嗯,熬了红薯粥,还有腌菜,你快进来吃吧,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大山“嗯”了一声,走进屋里。李秋月也跟着进去,坐在桌边,看着大山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腌菜,放进嘴里嚼了嚼,没说话,又舀了一勺红薯粥,喝了起来。
屋里静得很,只有大山吃饭的细微声响,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李秋月没什么胃口,只是拿着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红薯粥,眼神落在大山的手腕上——那里依旧空空的,没有她编的草绳。
“你今天去镇上吗?”她轻声问,声音像落在棉花上,没什么力气。
大山喝粥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点复杂:“去,下午就去,顺便把家里的鸡蛋卖了,换点盐和胰子回来。”
李秋月的心沉了沉。他果然没忘给刘佳琪买胰子,却只字没提给她买什么。她低下头,继续拨弄着碗里的粥,声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语:“家里的胰子还有半块,够我用一阵子,你不用特意买。”
大山没接话,只是又夹了一口腌菜,放进嘴里。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李秋月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的,像敲在空木桶上,沉闷又无力。
吃完饭,大山收拾好碗筷,说要去西坡接着锄地,让李秋月在家收拾一下,把要卖的鸡蛋装在篮子里,下午他回来拿。李秋月“嗯”了一声,看着大山扛着锄头走出院门,身影渐渐消失在西坡的方向,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空落落的。
她走到里屋,打开衣柜,里面放着她和大山的衣裳。她的衣裳大多是旧的,洗得发白,有的地方还打了补丁,只有一件蓝布衫是去年大山给她买的,她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拿出来穿一次。大山的衣裳也差不多,只有一件灰色的褂子是新的,是前几天刘佳琪给他做的,她上次去邻村的时候,远远看见刘佳琪拿着那件褂子,往大山身上比,脸上带着笑,那样子,像极了当初她给大山缝衣裳时的模样。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件蓝布衫,布料很软,是她喜欢的颜色。她想起去年大山给她买布的时候,还笑着说:“秋月,你穿蓝颜色好看,衬得你皮肤白。”那时候的大山,眼里全是她,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温柔。可现在,他再也没说过这样的话,也再也没给她买过新布做衣裳。
她把蓝布衫叠好,放回衣柜里,转身走到炕边,拿起放在炕头的针线笸箩,里面放着她前几天给大山缝袜子的针线。她拿起袜子,想接着缝,可针却怎么也穿不进针眼里,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她的手在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袜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放下针线,走到院子里,想找点活干,转移一下注意力。院子里种着几棵玉米,已经长到一人多高了,叶子绿油油的,随风摆动。她走到玉米地边,伸手摸了摸玉米叶子,叶子上还带着露水,冰凉的,沾在她的手上,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大山带着她在院子里种玉米,说:“秋月,等玉米熟了,我给你煮玉米吃,甜得很。”那时候的她,笑得像个孩子,觉得有大山在,日子就会像煮玉米一样,甜甜的,暖暖的。可现在,玉米快熟了,大山却再也没说过要给她煮玉米吃的话。
她蹲在玉米地边,看着玉米叶子上的露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像她心里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大山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没有争吵,没有矛盾,却像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再也回不到以前的亲密无间。
下午的时候,大山回来了。他肩上扛着锄头,手里提着一个空篮子,看样子是把鸡蛋卖了。他走进院子,看见李秋月蹲在玉米地边,就走了过去:“鸡蛋呢?我装着去镇上。”
李秋月站起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声音有点沙哑:“在屋里,我给你装好了。”
她转身走进屋里,从灶台边拿起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每个鸡蛋都用软纸包着,怕碰碎了。她把篮子递给大山:“路上小心点,别把鸡蛋碰碎了。”
大山接过篮子,“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大山,”李秋月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你……你给刘佳琪买胰子的时候,能不能顺便给我买一根红头绳?”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点恳求。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卑微,可她还是想试试,想知道在大山心里,她还有没有一点位置。
大山的脚步顿了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有点惊讶,还有点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给你买的。”
说完,他转身走出院门,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镇上的小路上。
李秋月站在屋里,看着大山走后的院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疼,又有点期待。她盼着大山能早点回来,盼着他能真的给她买一根红头绳,盼着这根红头绳,能像当初的草绳一样,把她和大山的心,重新系在一起。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奢望。就像山里的露水,早上的时候还挂在叶子上,亮晶晶的,可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点痕迹。她和大山之间的感情,或许就像这露水一样,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晶莹剔透了。
天黑的时候,大山回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盐和胰子,还有一根红头绳。他走进屋里,把布包放在桌上,从里面拿出红头绳,递给李秋月:“给你买的,你看看喜欢不?”
李秋月接过红头绳,是红色的,上面还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很精致。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她以为大山会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喜欢,谢谢你,大山。”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
大山“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从布包里拿出胰子,放在灶台边,又把盐倒进盐罐里,然后就走到炕边,脱了外衣,躺在炕的外侧,背对着李秋月。
李秋月拿着红头绳,坐在桌边,看着大山的背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她知道,大山给她买红头绳,或许只是出于愧疚,或许只是一时的心软,可她还是很开心。她把红头绳小心翼翼地放进针线笸箩里,想着明天早上起来,就把它扎在头发上,让大山看看。
夜里的时候,山里下起了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的茅草上,像在敲打着李秋月的心。她躺在床上,看着大山的背影,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这根红头绳,能不能改变她和大山之间的现状;也不知道,她和大山的日子,能不能像这雨后的山路一样,重新变得平坦。
她想起白天在玉米地边看到的露水,虽然太阳一出来就会消失,可第二天早上,还会有新的露水挂在叶子上。或许,她和大山之间的感情,也像这露水一样,虽然经历了风霜,可只要还有希望,就还能重新变得晶莹剔透。
她紧紧攥着身下的褥子,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再等等,再给大山一点时间,也给她自己一点时间。或许,总有一天,大山会回心转意,会像以前那样,眼里只有她一个人;或许,总有一天,她和大山的日子,会像当初煮玉米一样,甜甜的,暖暖的。
雨还在下着,山里的夜很静,只有雨声和大山的呼吸声。李秋月闭上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渐渐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看见大山拿着她编的草绳,笑着走到她身边,把草绳系在她的手腕上,说:“秋月,这草绳真好看,我会一直戴着,永远都不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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