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下了三天,把青石坳的泥土泡得黏腻如膏。李秋月披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蹲在灶台前添柴,火苗舔着锅底发出噼啪轻响,映得她眼尾的碎纹都染上暖光。院门外传来泥靴踩过烂泥的声响,沉重又拖沓,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大山回来了。
“今儿咋回得这么晚?”秋月起身时,腰间的旧伤轻轻抽痛了一下——那是去年冬天上山背柴时摔的,阴雨天总爱犯疼。她伸手想去接大山肩头的柴捆,却被男人侧身避开。
大山的额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脸上沾着泥点,粗粝的手掌搓了搓脸颊,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跟栓柱去后山看了下,之前种的板栗树被雨水冲倒了几棵,想着趁雨停了赶紧扶起来。”他把柴捆靠在墙角,目光掠过秋月微蹙的眉头,伸手想碰她的腰,又硬生生收回,“腰又疼了?”
秋月摇摇头,转身往锅里添了瓢水:“不打紧,熬点姜汤喝就好了。”她不敢让大山多操心,家里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青石坳地处深山,交通闭塞,地里的收成只够勉强糊口,大山为了多挣点钱,除了种地,还得抽空去镇上打零工,常常早出晚归。
可有些事,不是想瞒就能瞒住的。
晚饭时,院门外突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议论声,虽然模糊,却字字扎心。
“……你说大山也是,放着家里的美人儿不管,天天跟刘佳琪凑在一起,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谁说不是呢?刘佳琪那丫头,仗着她爹是村主任,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天天往大山跟前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想干啥。”
“还有李秋月,看着挺精明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男人?依我看啊,早晚得被刘佳琪抢了去……”
声音渐渐远去,屋里的空气却瞬间凝固了。大山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抬头看向秋月,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无措:“秋月,你别听他们胡说,我跟佳琪就是……”
“我知道。”秋月打断他的话,拿起勺子给他碗里添了勺咸菜,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是去给她家里修屋顶,是栓柱介绍的活,一天能挣五十块钱呢。”
她心里不是不难受,那些闲言碎语像针一样,密密麻麻扎在心上。自从上个月大山帮刘佳琪家修了一次屋顶后,村里的闲话就没断过。刘佳琪是邻村的,长得白净,又读过几年书,不像她,常年在地里劳作,皮肤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村里人都说,刘佳琪才配得上大山,说她李秋月配不上大山的踏实能干。
可她知道大山的难处,五十块钱对这个家来说,能买半个月的盐,能给山里的孩子买几支铅笔。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小心思,就断了家里的生路。
大山看着秋月强装平静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放下筷子,声音有些沙哑:“秋月,那活我不干了,明天我就跟栓柱说。”
“别啊。”秋月急忙拉住他的手,她的手粗糙,却带着温暖的温度,“大山,咱们家不容易,孩子明年就要上小学了,得攒学费。再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只要咱们心里清楚就行。”
大山看着她眼底的亮光,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秋月的委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些年,他亏欠她太多了。当年,秋月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追她的人能从村头排到村尾,可她偏偏选择了一无所有的他。结婚这么多年,她跟着他吃了无数苦,却从来没抱怨过一句。
夜深了,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秋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身边的大山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可她知道,他没睡,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
突然,她感觉到大山轻轻翻了个身,伸手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是她最熟悉的味道。
“秋月,对不起。”大山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让你受委屈了。”
秋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心酸一下子涌了上来。她转过身,埋在大山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大山,我不怕吃苦,我就怕……我就怕你哪天不想要我了。”
“傻丫头,说啥胡话呢。”大山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一个人了。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我大山的媳妇,是我孩子的娘。等攒够了钱,我就带你去镇上买新衣服,带你去吃你最爱吃的馄饨,好不好?”
秋月点点头,泪水打湿了大山的衣襟。她知道,大山说的是真的。这个男人虽然不善言辞,却用行动给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可她没想到,闲言碎语会愈演愈烈,而刘佳琪的纠缠,也变得越来越明目张胆。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天空放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秋月背着竹筐,打算去后山采点蘑菇,换点零钱补贴家用。刚走到村口,就碰到了刘佳琪。
刘佳琪穿着一件粉色的连衣裙,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还抹了点胭脂,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像一朵娇艳的花。看到秋月,她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容,主动走上前:“秋月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秋月不想跟她多说,淡淡道:“去后山采蘑菇。”
“采蘑菇啊?”刘佳琪上下打量着她,目光落在她粗糙的手上和洗得发白的衣服上,眼神里满是轻蔑,“秋月姐,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天天风吹日晒的,把自己弄得跟个黄脸婆似的。大山哥那么能干,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好好管管他呢?”
秋月攥紧了手里的竹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怎么样,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刘佳琪笑得更得意了,“秋月姐,说句实话,你跟大山哥真的不合适。你看看你,没读过书,长得又黑,跟大山哥站在一起,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而我,跟大山哥才是天生一对。我爹是村主任,我读过高中,我能帮大山哥挣更多的钱,能让他过上更好的日子。”
“刘佳琪,你说话别太过分了!”秋月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几分,胸口剧烈起伏着,“大山是我的男人,我们夫妻之间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外人?”刘佳琪嗤笑一声,“秋月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山哥心里到底喜欢谁,还不一定呢。你没听说吗?村里的人都说,大山哥早就跟我好上了,要不是因为你,他早就跟我在一起了。”
“你胡说!”秋月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刘佳琪凑近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得意和威胁,“秋月姐,识相点,主动跟大山哥离婚吧。这样对你,对大山哥,都好。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村里待不下去。”
说完,刘佳琪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冲秋月扬了扬下巴:“对了,大山哥今天会来我家帮我修洗衣机,我已经给她炖了鸡汤,等会儿他就能喝到了。”
看着刘佳琪嚣张的背影,秋月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她知道刘佳琪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故意刺激她。可她却无能为力,她没有刘佳琪那样的家世,没有她那样的口才,她只能默默承受。
她没有心思采蘑菇了,背着竹筐,失魂落魄地往回走。一路上,村民们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得她体无完肤。
回到家,秋月把自己关在屋里,放声大哭起来。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好无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村里的闲言碎语,不知道该怎么抵挡刘佳琪的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大山的敲门声:“秋月,你在家吗?我回来了。”
秋月赶紧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衣服,打开门。看到大山,她强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大山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秋月,你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秋月摇摇头,转身往厨房走:“没有,可能是刚才吹风了,眼睛有点不舒服。”
大山怎么会相信,他跟在她身后,拉住她的手:“秋月,你别骗我了,是不是刘佳琪找你了?”
秋月的身体一僵,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点点头,哽咽着把刚才在村口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大山。
大山听完,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这个刘佳琪,太过分了!我去找她算账!”
“别去!”秋月急忙拉住他,“大山,你别去。她爹是村主任,咱们惹不起。再说,就算你去了,也说不清楚,反而会让村里的人更笑话我们。”
大山看着秋月哭红的眼睛,心里既愤怒又心疼。他知道秋月说的是对的,刘佳琪的爹是村主任,在村里一手遮天,他们根本得罪不起。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秋月受委屈。
“秋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大山抱住她,声音里满是自责,“我不该去帮她干活,不该给她机会纠缠我们。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去她家干活了,再也不跟她来往了。”
秋月靠在他的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大山,我相信你。可是,村里的闲话怎么办?我们以后怎么在村里立足啊?”
“别怕。”大山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坚定,“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没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就不怕别人说。以后,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过去,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看着大山坚定的眼神,秋月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了。是啊,只要他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那些闲言碎语,那些恶意的纠缠,总有一天会过去的。
可他们没想到,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大山正在地里干活,突然接到了村主任的通知,说他们家的宅基地违规了,要被收回。
大山一下子就懵了:“村主任,我们家的宅基地都住了十几年了,怎么突然就违规了?”
村主任叼着烟,眼神躲闪:“这是上面的规定,我也没办法。你们家的宅基地占了村里的公共用地,必须得收回来。限你们三天之内搬出去,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山知道,这肯定是刘佳琪搞的鬼。一定是他拒绝了再去她家干活,又明确表示不会跟秋月离婚,所以刘佳琪怀恨在心,让她爹报复他们。
回到家,大山把这件事告诉了秋月。秋月听完,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这宅基地是他们家唯一的安身之所,如果被收回了,他们一家老小去哪里住啊?
“大山,这可怎么办啊?”秋月急得团团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们不能没有房子啊,孩子还小,我们去哪里安身啊?”
大山紧紧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秋月,你别慌,有我在。这宅基地是我们家合法的,他们不能说收就收。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大山心里也没底。村主任在村里权势滔天,他们只是普通的农民,怎么跟他抗衡啊?
接下来的几天,大山四处奔走,找村里的老人打听,找镇上的相关部门反映情况,可都无济于事。相关部门的人要么敷衍了事,要么说这事得由村里处理。而村里的人,要么害怕村主任的权势,不敢帮忙,要么就是落井下石,说他们活该。
看着大山每天疲惫不堪地回来,秋月心里既心疼又着急。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这天晚上,秋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突然想起了她的远房表哥。她的表哥在县里工作,虽然职位不高,但多少有点人脉。或许,表哥能帮上忙。
第二天一早,秋月就跟大山说了这个想法。大山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咱们可以找表哥试试。”
可一想到要去县里,两人又犯了难。他们身上没多少钱,去县里的路费都是个问题。而且,他们也不知道表哥愿不愿意帮忙。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试试。”秋月咬咬牙,“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
大山点点头,从床底下的木箱子里翻出一个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皱巴巴的零钱,那是他们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本来是给孩子攒的学费。
“这些钱,应该够路费了。”大山把布包递给秋月,“我明天就去县里找表哥。”
“我跟你一起去。”秋月说,“多一个人,多一个照应。”
大山想了想,点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大山和秋月就背着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去县里的路。他们要先步行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坐班车去县里。
山路崎岖,秋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冰凉刺骨。秋月的腰伤又犯了,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可她却咬牙坚持着,没有抱怨一句。大山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几次想背她,都被她拒绝了:“我没事,你别担心,我能走。”
走到镇上时,天已经大亮了。他们买了最早一班去县里的班车票,坐在拥挤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心里充满了忐忑和期待。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他们终于到了县里。按照记忆中的地址,他们找到了表哥的单位。
表哥见到他们,有些意外,也有些为难。毕竟,村主任在当地也有些势力,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村主任。
“表哥,求你帮帮我们吧。”秋月拉住表哥的手,眼泪掉了下来,“那宅基地是我们家唯一的安身之所,如果被收回去了,我们一家老小就无家可归了。”
大山也急忙说:“表哥,我们知道这件事可能会让你为难,可是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要你能帮我们保住宅基地,我们一定不会忘了你的大恩大德。”
表哥看着他们憔悴的样子,又想起了小时候秋月对他的照顾,心里的恻隐之心被触动了。他叹了口气:“好吧,我试试。你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等我的消息。”
听到表哥愿意帮忙,大山和秋月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他们在表哥单位附近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消息。
可一等就是三天,表哥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大山和秋月心里越来越不安,他们担心表哥也没办法帮他们。
这天下午,表哥终于来了。他告诉他们,事情有转机了。他找了相关部门的朋友了解情况,发现村主任说他们家宅基地违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是他故意刁难。相关部门已经介入调查,让村主任停止收回宅基地的行为。
“太好了!”秋月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拉住大山的手,“大山,我们的房子保住了!”
大山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眶通红。这些天的奔波和委屈,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谢过表哥,当天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坐在班车上,秋月靠在大山的肩膀上,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夕阳透过车窗,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耀眼。
回到村里,村民们看他们的眼神变了。那些之前嘲笑他们、议论他们的人,现在都不敢再轻易议论了。他们知道,大山和秋月不是好欺负的,连村主任都没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刘佳琪,自从村主任的计划失败后,也收敛了很多。她看着大山和秋月相濡以沫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嫉妒和不甘,却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纠缠大山了。
这天晚上,大山和秋月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格外平静。
“秋月,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苦。”大山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
秋月摇摇头,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大山,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苦我也愿意。经过这件事,我更明白了,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大山点点头,把她拥入怀中:“嗯,以后我会更努力地干活,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再也不让你受委屈了。”
秋月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里充满了幸福感。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还会遇到很多困难和挑战,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知道,大山会一直陪着她,他们会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
院门外的月光皎洁,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圣洁的纱衣。那些曾经的闲言碎语,那些恶意的纠缠,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留下的,是他们之间更加深厚、更加坚定的感情。他们知道,只要彼此相爱,彼此扶持,就一定能在这片深山里,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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