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晨光带着点水汽,斜斜地照在夜校的窗台上,把新换的黑板擦得发亮。
苏瑶正用抹布擦拭讲台,指尖蹭过木板上“端午安康”四个字,是陆逸尘昨天写的,笔锋里带着点藏不住的欢喜。
墙角的竹筐里堆着包好的粽子,苇叶的清香混着艾草的苦香,在空气里缠成一团温柔的网。
“苏老师早!”狗剩背着书包冲进教室,红绸带在风里飘得像团火,手里举着个五彩线编的小网兜,里面装着个三角粽子,“俺娘说今天要挂香囊,能驱虫辟邪!”
他脖子上果然挂着个布香囊,蓝底白花,绣着只歪歪扭扭的老虎,线头还露在外面,却看得人心里暖烘烘的。
苏瑶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真好看,你娘手真巧。”
正说着,陆逸尘掀开门帘进来了,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捆新鲜的艾草和菖蒲,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着光。
“刚去河边割的,”他把艾草往窗台上摆,“张婶说挂在门口能驱蚊虫,还能保佑平安。”
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却忍不住相视而笑。
窗台上的艾草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苦香混着他身上的皂角味,在苏瑶鼻尖萦绕,让她想起去年端午,他也是这样拎着艾草闯进她的生活,像阵带着生机的风。
学员们陆陆续续来了,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香囊,布料各异,针脚也疏密不一,却都塞着满满的艾草。
李嫂的香囊是用花布拼的,绣着“福”字;张婶的是蓝粗布做的,上面用红线缝了个简单的谷穗;连李家族长都挂着个黑布香囊,据说是他过世的老伴留下的,用了十几年,艾草换了无数次,布面都磨得发亮了。
“苏老师,你咋没挂香囊?”丫蛋凑过来,小辫子上还系着艾草叶,“俺娘说姑娘家戴香囊,能找到好婆家呢。”
她的声音不大,却引得周围的人都笑起来,李嫂故意大声说:“咱们苏老师的香囊,得等有心人送才行!”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赶紧转过身去整理识字本,指尖却有些发颤。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陆逸尘站在墙角,正低头摆弄着什么,蓝布衫的口袋鼓鼓囊囊的,像是藏着东西。
前半节课教“香囊”两个字,苏瑶在黑板上画了个简单的香囊图案,下面标着“艾草、雄黄、香茅”。
“这些都是能驱虫的草药,”她指着字解释,“就像咱们种谷子要防地老虎,身上挂着这些,蚊虫就不敢靠近了。”
李家族长突然举手:“俺小时候听老辈人说,香囊里要是放两颗新谷种,能保佑庄稼丰收。”
陆逸尘立刻接话:“有道理,谷种的气息能驱虫,还带着咱们对丰收的盼头。”他往苏瑶手里塞了两颗饱满的新谷种,“等下可以缝进香囊里试试。”
苏瑶捏着谷种,指尖能感受到颗粒的圆润,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她想起他昨晚在灯下翻草药书的样子,窗纸上的影子一会儿低头看书,一会儿低头缝补,直到后半夜灯还亮着,当时她以为他在整理农技资料,现在想来,或许是在做别的。
课间休息时,陆逸尘突然拉着她往教室外走,“有东西给你。”他的声音有些发紧,耳朵尖红得像染了胭脂。
两人走到院门口的老槐树下,他从口袋里掏出个香囊,递到她面前。
那是个用蓝粗布做的香囊,针脚细密得不像出自男人之手,上面用绿线绣着株谷穗,穗粒饱满,连叶鞘上的纹路都绣得清清楚楚。
香囊边缘还缀着圈五彩线,风一吹轻轻晃动,像串流动的彩虹。
“我……我学着做的,”陆逸尘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里面放了艾草、香茅,还有两颗新谷种,是上次评选的最优种。”
他顿了顿,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张婶说……说端午送香囊,代表……代表心里有这个人。”
苏瑶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指尖碰到香囊的布料,粗粝的布面下藏着鼓鼓的草药,带着股清苦又温暖的香。
她想起他笨拙地穿针引线的样子,想起他被针扎到指尖时的龇牙咧嘴,眼眶突然就湿了。
“真好看。”她把香囊捧在手里,像捧着件稀世珍宝,“比所有香囊都好看。”陆逸尘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点燃了堆篝火:“你喜欢就好,我还怕缝得不好看……”
“哪里不好看了?”苏瑶把香囊挂在脖子上,五彩线垂在胸前,和他送的玉佩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这谷穗绣得比画的还像,一看就用了心。”
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盛着晨光,暖得让人想落泪。
两人站在老槐树下,谁都没说话,却觉得心里的话都已经说尽了。
风吹过槐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像在为他们喝彩;墙角的艾草轻轻摇晃,苦香混着心动的甜,在空气里酿成了最醇厚的酒。
回到教室时,学员们的目光都落在苏瑶脖子上的香囊上,眼神里带着了然的笑。
李嫂故意咳嗽了两声:“陆知青的手艺不错啊,啥时候也给俺们露两手?”张婶也跟着打趣:“看这谷穗绣的,怕是把对新谷种的心思,都用到香囊上了吧?”
陆逸尘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却挺直了脊背,声音清亮得很:“只要苏瑶喜欢,我以后天天给她做。”
教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连最严肃的李家族长都咧开了嘴,往陆逸尘手里塞了个粽子:“好小子,有担当!这个给你,算俺老头子的贺礼。”
后半节课讲田间管理,陆逸尘站在讲台上,手里举着新谷种的标本,却总忍不住往苏瑶那边看。
她正低头记笔记,脖子上的香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蓝粗布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看得他心里像揣了只偷喝了蜜的猫,甜得发晕。
“灌浆期要注意保持土壤湿润,”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就像咱们呵护香囊里的草药,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得恰到好处。”
学员们听得认真,没人注意到他话里的温柔,只有苏瑶抬起头,正好撞上他的目光,两人的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扬。
下课时,夕阳把教室染成了金红色。
陆逸尘帮着收拾教具,苏瑶把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艾草的苦香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甜,像极了他这个人——平时看着严肃,心里却藏着化不开的温柔。
“晚上去我那儿吃粽子吧,”苏瑶轻声说,“我把你送的香囊挂在床头,肯定能睡个好觉。”
陆逸尘点点头,往她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给你带的雄黄,张婶说调点酒擦在身上,蚊虫更不敢来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田埂上的艾草长得正旺,绿得像能滴出水来。苏瑶摸着胸前的香囊,能感受到里面谷种的硬度,像感受到了彼此心里的坚定。
她知道,这个香囊不止是端午的礼物,更是他藏在心底的告白——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用最朴素的方式,诉说着“我心里有你”。
就像这新谷种,不需要刻意炫耀,饱满的颗粒就是最好的证明;就像他们的情谊,不需要甜言蜜语,并肩走过的田埂、共同守护的谷苗、此刻胸前的香囊,就是最动人的答案。
夜里,苏瑶把香囊挂在床头,艾草的清香混着新谷种的气息,在房间里弥漫。
她躺在床上,看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香囊上,蓝粗布泛着柔和的光,突然觉得,这个端午是她下乡以来最踏实的一个节日。
因为她知道,从此以后,会有人记得给她挂艾草,会有人为她缝香囊,会有人和她一起守着这片土地,守着彼此心里的光,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带着草木清香的诗。
窗外的虫鸣渐渐稀疏,苏瑶抱着香囊,在艾草的清香里慢慢睡去。
梦里,她和陆逸尘站在金灿灿的谷田里,胸前的香囊随着风轻轻晃动,五彩线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串永远不会褪色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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