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阳光透过窗棂,在炕上铺出一块暖融融的光斑。
陆逸尘靠在叠起的被褥上,手里捧着本农技书,目光却没落在纸页上,而是悄悄瞟向炕边的苏瑶。
她正坐在小马扎上,低头给学员们批改识字本,阳光照在她发顶,碎发间像是落了层金粉。
他的左臂还打着绷带,是那天被洪水卷走时撞到了石头,医生说要养足一个月才能拆。
这几天队里的人轮流来看他,张婶送来了煮鸡蛋,李家族长拎来了自酿的米酒,连狗剩都把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塞给了他,说是“吃了糖伤好得快”。
可陆逸尘心里最盼的,还是苏瑶来的时刻。
“这个‘穗’字写错了,”苏瑶用笔圈出本子上的错字,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禾字旁写成木字旁了,记得谷穗是庄稼,得带禾苗的禾。”
她抬头时,正好撞上陆逸尘的目光,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空气里却像多了点甜丝丝的味道。
“我来吧。”陆逸尘放下书,想用没受伤的右手去拿识字本,却被苏瑶按住了。
“老实躺着,”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手背,温温的,“医生说你得静养,这些活我来就行。”
陆逸尘没再坚持,乖乖缩回手,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着,痒痒的。
他看着苏瑶低头写字的样子,睫毛长长的,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比窗外的蝉鸣还要动听。
这几天,苏瑶几乎把知青点当成了第二个夜校,白天来给他换药、送饭,顺便批改作业,晚上才回自己住处。
赵建军和林晓燕识趣得很,总找借口往外跑,把空间留给他们俩,灶房里的热水永远是温的,炕也烧得暖暖的,像在无声地说“你们好好待着”。
“张婶说,拆绷带那天要杀只老母鸡给你补补,”苏瑶改完最后一本作业,往他身边挪了挪小马扎,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她说你这次伤得重,得多吃点好的。”
陆逸尘的耳朵有点发烫,故作镇定地翻了页书:“不用那么麻烦,队里的鸡还得下蛋呢。”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其实……你做的玉米粥就挺好。”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赶紧起身去倒水:“我给你端点水。”她的背影有点慌乱,水壶在桌上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
陆逸尘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原来让她脸红是这么有趣的事。
给陆逸尘换药是苏瑶最紧张的时候。解开绷带时,她的手总忍不住发抖,生怕碰疼了他。
伤口已经结痂,淡粉色的新肉从边缘冒出来,像刚破土的嫩芽。“疼吗?”她蘸着药水的棉签轻轻碰到伤口周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不疼。”陆逸尘的目光落在她专注的脸上,她的嘴唇抿得紧紧的,鼻尖上渗着层细汗,看得他心里软软的。
其实碰到伤口时是有点疼的,可他舍不得说,就想多看会儿她认真的样子。
药水的清凉混着她发间的皂角香,在空气里缠成一团。
陆逸尘突然觉得,受伤也不是坏事,至少能这样安安静静待着,看她为自己忙前忙后,听她温温柔柔地说话,这种亲近的滋味,比任何药都让人安心。
下午阳光正好时,苏瑶会扶着陆逸尘到院子里坐坐。
他拄着根临时削的木拐杖,她在旁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两人的胳膊时不时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院角的南瓜藤爬上了篱笆,开出几朵嫩黄的花,蜜蜂嗡嗡地绕着转,空气里都是甜甜的香。
“新谷种的育苗计划我写在本子上了,”陆逸尘望着远处的田地,声音里带着点遗憾,“本来该这个时候准备苗床的。”
苏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我都记下来了,赵建军说他带着后生们干,保证按你的要求来。”
她翻开本子给他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育苗步骤,连“每亩施多少基肥”都标得清清楚楚。
陆逸尘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热流,比阳光还要暖。
他知道,她不光是在照顾他的伤,更是在替他守着那些他在乎的事——那些谷种,那片土地,那些他想一起走下去的日子。
“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看苗床。”他转过头,目光撞进她的眼里,像两汪映着阳光的泉。苏瑶点点头,嘴角的笑意藏不住:“好。”
傍晚烧火做饭时,两人会挤在小小的灶房里。
苏瑶往灶膛里添柴,陆逸尘就在旁边剥蒜、择菜,没受伤的右手灵活得很。火光在两人脸上跳跃,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幅会动的画。
1“你慢点,别烫着。”苏瑶见他伸手去够灶上的锅,赶紧拦住他,“我来就行。”
陆逸尘缩回手,看着她端起铁锅的样子,胳膊细却有力,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突然觉得这灶房小得刚刚好,能装下两个人的呼吸,装下柴火的噼啪声,装下那些说不出口的心意。
有天夜里下了小雨,苏瑶被雷声惊醒,披衣起床时,看见陆逸尘住的那间屋还亮着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端着盏油灯走了过去,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你没事吧?”她掀开门帘进去,看见陆逸尘正捂着胸口咳嗽,脸色有些发白。“可能有点着凉。”
他喘着气说,额头上渗着冷汗。苏瑶赶紧往灶房跑,烧了碗姜糖水端过来,看着他喝完才放下心。
“我在这儿坐会儿吧,”她把油灯往桌上挪了挪,“万一你又不舒服呢。”陆逸尘没反对,往炕里挪了挪,给她腾出块地方。
两人并肩靠在被褥上,谁都没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在说悄悄话。
“其实那天跳进水里,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陆逸尘突然开口,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想,要是我死了,你一个人怎么办。”
苏瑶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手背上,烫得人心里发颤:“不许胡说!你要是敢有事,我……”
“我不会有事的。”
陆逸尘伸出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却在他掌心里慢慢暖了起来,“我还要陪你种新谷种,陪你办夜校,陪你……过很多很多日子。”
雨声好像停了,空气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苏瑶低着头,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从指尖一直暖到心里。
她知道,这几天靠得这么近,不只是因为他在养伤,更是因为两颗心在慢慢靠近,像春天的藤蔓,悄悄缠在了一起。
陆逸尘拆绷带那天,阳光格外好。
苏瑶小心翼翼地解开最后一圈纱布,看着他手臂上淡粉色的疤痕,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以后可不能再留疤了。”
陆逸尘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伤疤上,声音温柔得像风:“不了,以后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你一起,有你在,我舍不得受伤。”
院子里的南瓜藤已经结了小瓜,嫩黄的花还在开着,蜜蜂嗡嗡地唱着歌。
苏瑶看着陆逸尘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那些靠得很近的日子,像浸在温水里的糖,慢慢化了,甜得让人心里发颤。
她知道,伤口会慢慢长平,疤痕会渐渐变淡,但这些日子里的亲近和温暖,会像谷种落在土里那样,深深扎根发芽,在往后的岁月里,长出满树的欢喜,结出最甜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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