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山头只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苏瑶挎着竹篮站在院门口,篮子里放着两把镰刀,刃口在微光里闪着清冷的光。
陆逸尘背着个更大的竹筐走过来,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脚边还跟着条大黄狗,是队里看仓库的老黄,见了苏瑶就摇着尾巴蹭她的裤腿。
“张婶说队里的猪快出圈了,得多割点嫩草,”陆逸尘把竹筐往肩上提了提,“西坡的野苜蓿长得好,又嫩又多汁,猪最爱吃。”
苏瑶点点头,往他手里塞了个热窝头:“路上吃,别饿肚子。”
两人踩着结霜的田埂往西坡走,老黄在前面带路,爪子踩在霜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天渐渐亮了,远处的麦田蒙上一层白霜,像盖了层薄棉被,空气里飘着清冷的草木香,吸进肺里凉丝丝的,却让人神清气爽。
“昨天夜校的算术课,狗剩算错了三加五,”苏瑶想起课堂上的事就忍不住笑,“我说罚他抄十遍,他还跟我讨价还价,说抄五遍行不行,那小模样跟你还挺像。”
陆逸尘挑了挑眉:“我可没讨价还价过,上次你让我把谷种分类,我可是加班到半夜。”
“那是你怕我生气,”苏瑶故意逗他,“不然早就找借口溜了。”
陆逸尘伸手想去挠她的痒,却被她笑着躲开,竹篮在她手里晃悠,镰刀碰撞的轻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西坡的野苜蓿果然长得好,绿油油的铺了半坡,叶片上还挂着霜珠,在晨光里闪着亮。
陆逸尘放下竹筐,拿起镰刀开始割,他的动作熟练得很,镰刀一扬一落,就割下一把嫩草,手腕翻转间,草叶便整整齐齐码在筐边。
苏瑶也学着他的样子割,可镰刀总不听使唤,要么割得太短,要么连土带草一起刨起来,气得她直跺脚。
“笨蛋,”陆逸尘走过来,从她手里拿过镰刀,“手腕要稳,顺着草根割,像这样……”
他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教她挥镰,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的热气拂过她的发颈,烫得她耳朵发红。
他的手心很暖,带着镰刀柄的粗糙,轻轻覆在她的手上,一起一落间,割下的苜蓿又快又整齐。
苏瑶的心跳得像擂鼓,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敢盯着眼前的草地,鼻尖却萦绕着他身上的皂角味,混着草木的清香,让她觉得浑身都暖暖的。
“学会了吗?”陆逸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苏瑶点点头,却舍不得抽回手,直到老黄叼着根骨头跑过来蹭她的腿,才慌忙挣开,红着脸往另一边割草,耳朵却红得快要滴血。
太阳升高些时,两人的竹筐都装了大半。
苏瑶坐在石头上休息,看着陆逸尘弯腰割草的背影,他的蓝布衫被晨露打湿了大半,贴在背上勾勒出紧实的轮廓,额头上渗着细汗,在阳光下闪着光。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真好,安安静静的,像幅会动的水墨画。
“歇会儿吧,”她往他那边喊,“我给你带了水。”
陆逸尘直起身,捶了捶腰走过来,接过她递的水壶猛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蓝布衫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你说咱们开春结婚时,用新谷种磨面蒸馒头好不好?”苏瑶突然想起李家族长说的婚期,脸颊又开始发烫,“张婶说要给我做身红棉袄,绣上并蒂莲,肯定好看。”
陆逸尘的眼睛亮了亮:“再请公社的照相师傅来,拍张合照挂在新房墙上,就挂在炕头,睁眼就能看见。”
“才不挂炕头,”苏瑶故意逗他,“挂仓库里,让谷种都看看你有多傻。”
陆逸尘笑着去挠她,两人在草地上闹作一团,老黄在旁边汪汪叫着,像是在给他们加油。
打闹间,苏瑶的镰刀不小心划到了手,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别动!”陆逸尘赶紧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是他特意带的,知道她总毛手毛脚。
他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给她贴好,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眼里满是心疼:“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就是不听。”
“谁让你挠我痒,”苏瑶小声嘟囔,心里却甜丝丝的,“这点小伤算什么,上次种谷种时,我的手被磨出好几个泡呢。”
陆逸尘没说话,只是把她割的草都倒进自己筐里:“剩下的我来割,你坐着歇着。”
苏瑶想反对,却被他按在石头上:“听话,不然我生气了。”他的语气带着点霸道,眼里却藏着温柔,让她乖乖听话,坐在旁边看他割草。
老黄趴在她脚边,把头搁在她的鞋上,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舒服得让人想打盹。
快到中午时,两人的竹筐都装满了,绿油油的苜蓿冒出筐沿,看着喜人得很。
陆逸尘把苏瑶的竹篮挂在自己胳膊上,还想帮她背筐,却被她拦住:“我自己能背,别把你累着。”
往回走时,老黄叼着满满一口袋草跟在后面,像个尽职的小跟班。
路过李嫂家的菜地时,李嫂正在摘白菜,看见他们就笑着喊:“小陆,小苏,割这么多猪草啊?快进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
“不了李嫂,队里还等着喂猪呢,”苏瑶笑着摆手,“改天再来看您。”
李嫂从菜窖里拿出两个白萝卜塞给她:“拿着,回去炖排骨汤喝,补补身子,开春好给咱队添个大胖小子!”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把萝卜往陆逸尘怀里塞,自己快步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拉住手。
这次他没躲,就那么大大方方地牵着,穿过田埂往队部走,老黄在旁边欢快地跑着,草叶上的露水被晃得簌簌往下掉。
到了队部的猪圈,饲养员老王正等着他们,看见两大筐嫩苜蓿笑得合不拢嘴:“这草好!猪吃了准能长膘!”
他往苏瑶手里塞了个烤红薯:“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热乎着呢。”
苏瑶把红薯掰成两半,给陆逸尘一半,两人靠在猪圈的栅栏上,边吃边看猪抢食。粉嫩的小猪崽挤在一起拱草,哼哼唧唧的像群撒娇的孩子,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你看那只小花猪,”苏瑶指着最肥的那只,“跟你一样能吃。”陆逸尘咬了口红薯:“那你就是那只跟在后面抢食的小白猪。”
两人笑着打闹,阳光透过栅栏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瑶看着陆逸尘被红薯烫得龇牙咧嘴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一起割猪草的日子,虽然平凡,却藏着满满的幸福。
就像这野苜蓿,看着普通,却是猪最爱的吃食;就像他们的日子,没有轰轰烈烈,却有着细水长流的温暖,在割草的晨露里,在牵手的田埂上,在分享的半块红薯里,慢慢酿成最醇厚的甜。
往回走时,陆逸尘的竹筐空了,却帮苏瑶拎着篮子,两人的手始终牵在一起,老黄跟在后面,尾巴摇得更欢了。
远处的夜校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炊烟在村里袅袅升起,空气里飘着饭菜的香气,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得很。
“下午去看新谷种的苗床吧,”陆逸尘突然说,“我昨天翻了农技书,说冬至前后要检查保温情况,别让谷种冻着了。”
苏瑶点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再带上识字本,教你写‘小猪’的‘猪’,省得你总写错。”
陆逸尘笑着应下,握紧了她的手。
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人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相依的藤蔓,在岁月的田埂上慢慢生长,缠绕着,扶持着,走向那个充满希望的春天,走向那些和猪草、谷种、夜校紧紧连在一起的,属于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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