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突如其来的匿名信,像一块投入古井的巨石,在陈苟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树欲静而风不止。尔等已卷入是非漩涡,周胡不过马前卒。小心粮仓,慎防栽赃。”
短短二十余字,却透露出了令人心惊的信息:他们卷入的麻烦远超想象,周家和胡家只是被推在前面的小角色,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幕后。而“粮仓”和“栽赃”,更是精准地指向了陈苟刚刚窥破的“平抑粮价”贪腐案!
这写信的人是谁?他(或她)为何要提醒自己?是敌是友?是出于正义,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的疑问在陈苟脑海中盘旋,但他深知,此刻不是纠结于信源的时候。这封信,至少证实了他的判断,并且给出了明确的警告——对方可能要利用“粮仓”来做文章,进行栽赃陷害!
“陈苟,怎么了?信上说什么?”沈青禾见陈苟脸色变幻不定,关切地问道。
陈苟迅速将信纸折起,塞入怀中。此事关系太大,在未确定之前,他不能将沈青禾和商行完全拖入这致命的漩涡。
“没什么,一个……朋友的提醒,让我们最近多加小心。”陈苟勉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文师爷那边情况如何?县衙有什么反应?”
沈青禾虽然心中疑惑,但见陈苟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回答道:“文师爷尚未从县衙回来。不过,知府口谕既下,王县令和周家想必不敢再轻举妄动。我们总算可以喘口气了。”
的确,随着文师爷代表知府方正源介入,青城县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当天傍晚,文师爷从县衙返回沈氏商行,带来了确切消息。
“府尊口谕已传达至王县令。”文师爷神色平静,但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王县令表示,此前对驱蚊清露一事的处理确有欠妥之处,已责令周家不得再以此生事。至于核定价格、公开配方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乃是下面的人误解了上意。”
“误解上意?”陈苟心中冷笑,这推脱之词倒也熟练。不过,能达到让对方暂时退缩的目的,已属不易。
“另外,”文师爷继续道,“关于黑水镇税卡索贿一事,王县令已表示会严查,若情况属实,定不姑息。”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苟一眼,“至于其他……府尊大人自有安排,你们只需稳住自身,静观其变即可。”
陈苟明白,文师爷指的是巡察道和粮款的事情。知府方正源显然已经着手布局,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充满了变数。
“多谢文师爷,有劳您了。”沈青禾代表商行,向文师爷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文师爷摆了摆手:“分内之事。府尊命我在此停留几日,观察动向。你们且安心经营,但切记,莫要张扬,亦不可松懈。”
有了文师爷这根“定海神针”坐镇,沈氏商行和陈家工坊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期。
接下来的几天,青城县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周家仿佛一夜之间偃旗息鼓,“百草驱蚊膏”的推广悄然停止,百草堂的伙计见到沈家的人,甚至还会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胡老爷也依旧“失踪”,没有任何消息。
县衙那边更是再无任何刁难的举动,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然而,陈苟却不敢有丝毫放松。那封匿名信像一根刺,始终扎在他的心头。他深知,这平静的海面下,必然隐藏着更汹涌的暗流。
他加强了工坊和种植园的巡查,尤其是原料仓库和成品仓库,派赵德柱带着可靠的人日夜轮班看守。同时,他也让沈青禾暗中清点商行名下以及有往来的所有粮仓、货栈,做到心中有数。
沈青禾虽然不明白陈苟为何突然对“粮仓”如此敏感,但出于信任,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安排了下去。
工坊的生产重新步入正轨,而且效率更高。有了王老实负责的臭蒿种植园作为稳定原料来源,再也不必担心被人卡脖子。驱蚊清露的产量和品质都稳步提升,通过沈家的渠道,源源不断地销往县城乃至府城,口碑和利润都相当可观。
陈家大院和沈氏商行,似乎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福伯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不少,王老五等人干活也更加卖力。
但陈苟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暴风雨前的宁静,即将结束。
这天夜里,月黑风高。
陈苟正在房中对照着账本,规划着下一步扩大生产的计划。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不同寻常的窸窣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拖动,还夹杂着压抑的喘息。
声音的来源……似乎是工坊仓库的方向!
陈苟心中一凛,立刻吹熄了油灯,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夜色浓重,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借着偶尔从云缝中透出的微弱月光,他隐约看到几条黑影,正鬼鬼祟祟地靠近工坊的原料仓库!他们肩上似乎还扛着什么东西!
来了!果然来了!
栽赃!
陈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企图!他们想往原料仓库里塞东西,然后诬陷工坊储存违禁品!
他心脏狂跳,但没有立刻声张。他需要看清对方到底想干什么,留下证据!
他轻轻推开后窗,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了出去,借着墙角的阴影,悄无声息地向仓库方向摸去。同时,他摸出怀中一个用于紧急联络的小巧竹哨,这是他和赵德柱约定的暗号。
靠近仓库,那几条黑影的动作更加清晰。他们共有四人,两人在外望风,两人正在用工具小心翼翼地撬着仓库门上的锁!他们肩上扛着的,是几个麻袋,里面不知装着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望风的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陈苟藏身的方向!
“谁?!”一声低喝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暴露了!
陈苟心中一惊,但反应极快,立刻将竹哨塞入口中,用力一吹!
“咻——!”
尖锐急促的哨音瞬间划破了夜的宁静!
“妈的!被发现了!快动手!”那望风的人厉声喝道。
撬锁的两人也慌了,不再小心翼翼,开始用力砸锁!
“德柱!仓库有贼!”陈苟一边高喊,一边从地上抄起一根木棍,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必须拖延时间,绝不能让他们把东西放进仓库!
那四个黑影见只有陈苟一人,胆气一壮,留下两人继续砸锁,另外两人挥舞着手中的短棍和撬棍,迎面向陈苟扑来!
“少爷小心!”赵德柱如同猛虎下山般从另一侧冲了过来,他显然一直保持着警惕,哨音一响就立刻赶到!他手中没有武器,但拳脚带风,后发先至,一拳就砸向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贼人面门!
那贼人没想到赵德柱来得如此之快,慌忙举棍格挡,却被赵德柱势大力沉的一拳连人带棍砸得踉跄后退。
陈苟也挥舞着木棍,与另一个贼人缠斗在一起。他虽然没什么武功套路,但前世为了减压学过一阵子格斗,加上原主身体底子不算太差,挥舞起棍子来倒也虎虎生风,一时间让对方近身不得。
“快!快开门!”负责砸锁的两人更加焦急,锁头在大力撞击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工坊和院内的其他人也被哨声和打斗声惊醒,王老五、张二狗等人拿着锄头、扁担纷纷冲了出来,看到眼前情景,又惊又怒,大喊着围了上来。
那四个贼人见势不妙,知道任务难以完成。为首一人当机立断:“风紧!扯呼!”
他们不再纠缠,虚晃一招,逼退陈苟和赵德柱,扛起那几个麻袋,转身就向院墙方向逃窜!
“别让他们跑了!”陈苟大喊。
赵德柱如同猎豹般追了上去,但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其中一人回手撒出一把石灰粉!赵德柱急忙侧身闭眼躲闪,速度慢了一瞬。就这么一耽搁,那四人已经冲到墙边,身手矫健地翻墙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赵德柱还想再追,被陈苟叫住:“德柱,穷寇莫追!小心有埋伏!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众人点燃火把,围到仓库门前。只见门锁已经被砸坏,但门尚未被打开。地上散落着一些从麻袋缝隙中漏出的东西——那是一种颜色暗沉、形状奇怪的……米糠?还夹杂着一些沙土和霉变的谷物?
“这是……什么东西?”王老五用棍子拨弄着那些杂物,一脸疑惑。
陈苟蹲下身,捡起一点,在指尖捻了捻,又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霉味和土腥气。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米糠杂物!这是……官仓的陈化粮!甚至是掺了沙土的霉变粮!
对方不是要栽赃违禁品,而是要栽赃他们盗取、或者囤积、倒卖官仓的粮食!尤其是在“平抑粮价”款项被严查的风口浪尖上,这罪名一旦坐实,就是抄家流放的重罪!比什么商业纠纷、配方争夺要狠毒一千倍!
好毒的计策!
陈苟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那封匿名信提醒,让他提前有了防备,加强了夜间巡逻;如果不是他今晚恰好警觉,及时发现并阻止了对方……一旦这几麻袋“证物”被放进仓库,第二天衙役“恰好”来搜查,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少爷,这些是什么?”赵德柱也察觉到陈苟脸色的异常,沉声问道。
陈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声音低沉而严肃:“这些东西,是能要我们所有人性命的东西!”
众人闻言,皆尽骇然。
“今晚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陈苟厉声下令,“德柱,立刻带人,将地上这些杂物全部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能留!老王,去找一把新锁来,把仓库锁好!福伯,安抚好大家,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众人见陈苟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都知道事关重大,纷纷领命而去。
沈青禾也被惊动,披着衣服匆匆赶来,看到现场一片狼藉和众人凝重的脸色,急忙问道:“陈苟,发生了什么事?”
陈苟将她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将刚才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判断,简要地告诉了她,但没有提及匿名信和粮款案的深层背景。
沈青禾听完,俏脸煞白,玉手紧紧捂住嘴唇,才没有惊呼出声。她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他们……他们竟然如此狠毒!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没错。”陈苟眼神冰冷,“商业竞争他们占不到便宜,就动用这种灭门绝户的阴招。看来,文师爷的到来,只是让他们暂时收敛,却更加坚定了他们除掉我们的决心。”
“那我们怎么办?报官吗?”沈青禾急切道。
“报官?”陈苟冷笑一声,“证据呢?就凭地上这点清扫过的痕迹?王县令会信吗?说不定,今晚来的这些人,本身就与官府脱不了干系!我们报案,无异于自投罗网。”
沈青禾哑口无言,心中一片冰凉。陈苟说得对,在对方编织的巨大罗网面前,他们显得如此弱小。
“那……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沈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
“当然不!”陈苟眼中燃起熊熊火焰,“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害怕了,狗急跳墙了!这说明知府大人和文师爷的调查,可能已经触及到了他们的痛处!”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对方这次失败,肯定不会甘心。他们一定还有后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一是严防死守,绝不能再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二是……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找到能彻底扳倒他们的决定性证据!”
“决定性证据?”沈青禾茫然,“去哪里找?”
陈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的夜幕,望向了县衙和周府的方向。
“既然他们想用‘粮仓’做文章,那我们就从‘粮食’入手!周家、胡家,还有那位王县令,他们在‘平抑粮价’的款项上,绝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只要找到他们贪腐的证据,或者找到他们与那个‘永昌粮行’勾结的证据,我们就能绝地翻盘!”
但这谈何容易?对方经营多年,关系盘根错节,定然将证据隐藏得极深。
就在这时,文师爷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走了过来。他显然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脸色十分难看。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文师爷怒道,“竟敢夜间潜入民宅,意图栽赃!此事本师爷定会禀明府尊,严查到底!”
陈苟对文师爷拱手道:“文师爷,对方如此猖獗,恐怕是感觉到了危机,想要尽快除掉我们这颗眼中钉。我们不能再被动等待了。”
文师爷看着陈苟,沉声道:“陈公子,你的意思我明白。府尊大人那边,已有安排。但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契机。”
契机?
陈苟心中一动。或许……今晚这场未遂的栽赃,本身就是一个契机?一个打乱对方步骤,迫使对方露出破绽的契机?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四周危机四伏,但迷宫的深处,或许就藏着通往生路的钥匙。
而那个送来匿名信的“知名不具”之人,是否也会在某个关键时刻,再次出现?
夜色更深,危机并未解除,反而更加迫近。但陈苟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和锐利。
这场斗争,已经从商业纠纷,彻底演变成了一场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
他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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