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刻着云雾山峰与“墨”字的令牌,静静地躺在陈苟掌心,冰凉而沉重。它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就在他与“水滴”激烈交锋、与漱玉阁若即若离之际。
“墨”?这代表什么?一个组织?一个人?还是某个古老的传承?
沈青禾在信中语焉不详,只言其“非同一般”,让他“务必小心”,这更增添了此令牌的神秘色彩。
“东家,这玩意儿看着邪门啊。”赵德柱凑过来,打量着令牌,“要不要让薛郎中看看,有没有毒?”
薛百草闻言,上前用手指沾了点唾沫,小心翼翼地在令牌边缘抹了一下,又闻了闻,摇了摇头:“无毒,材质……很奇特,非金非木,老夫也未曾见过。”
“快腿孙”则更关注实际:“东家,这人突然在青州出现,又指名要见您,会不会和‘水滴’或者漱玉阁有关?”
陈苟沉吟不语。他将令牌翻来覆去,试图找出更多线索。令牌的雕刻工艺古朴大气,那云雾山峰的图案,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青州现在情况如何?那位客人还在吗?”陈苟问那名送信的护卫。
“回东家,沈小姐安排那人住在西山基地附近的一处隐秘农庄,派人严密‘保护’着。沈小姐说,那人似乎并不着急,每日只是喝茶看书,偶尔问问东家您何时回去。”
不着急?每日喝茶看书?
这气度,倒不像是“水滴”那般咄咄逼人,也与漱玉阁的清冷神秘不同。
陈苟摩挲着令牌上的“墨”字,心中权衡。青州基业暂时稳住,但危机并未解除。三江口之行收获有限,反而让“水滴”更加警惕。漱玉阁态度暧昧,难以倚仗。此刻,这突然出现的“墨”,是新的危机,还是……破局的契机?
他不能一直躲在河口镇等待。青莲阁主所说的“等”,太过被动。
“准备一下,”陈苟终于做出决定,“我们回青州!”
“回青州?!”赵德柱又惊又喜,“少爷,您想通了?”
“嗯。”陈苟目光坚定,“一直躲在这里,只会被各方势力牵着鼻子走。青州是我们的根基,也是漩涡的中心。既然躲不开,那就回去,直面这一切!我倒要看看,这‘墨’字令牌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是东家,”快腿孙担忧道,“青州现在官府还在通缉您,魏谦知府那边……”
“通缉令不过是‘水滴’借刀杀人的把戏。”陈苟冷笑,“王公公回去后,只要陛下没有新的旨意,这通缉令的力度就会大打折扣。魏谦是清官,但不是蠢官,只要我们能拿出证据证明清白,他未必会死咬着不放。况且……”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不是还有‘漱玉阁’这条线吗?或许,可以借一借他们的‘势’。”
计议已定,众人立刻收拾行装,再次踏上归途。这一次,他们不再刻意隐藏行踪,反而扮作一支普通的商队,大摇大摆地沿着官道返回青州。
果然,一路上的盘查虽然严格,但并未遇到真正的阻拦。正如陈苟所料,没有新的圣旨,地方官府对这份“勾结海外妖人”的通缉令,执行起来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数日后,陈苟一行人悄然抵达了青州西山,与沈青禾等人成功汇合。
见到陈苟平安归来,沈青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眼圈微红,却强忍着没有落泪,只是简洁地汇报了情况:明面产业虽被查封,但核心无损,人员安全,转移顺利。
“那位客人呢?”陈苟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还在农庄里,很安静。”沈青禾道,“我派人日夜看着,他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陈苟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去见那位客人,而是先仔细查看了西山基地的情况,安抚了人心,并让“快腿孙”重新布置了周边的警戒暗哨。
直到一切安排妥当,第二天下午,陈苟才带着赵德柱和“快腿孙”,来到了那处位于山坳中的隐秘农庄。
农庄很是僻静,只有几间茅屋,圈着一片菜地。一名负责看守的护卫见到陈苟,连忙上前行礼,低声道:“东家,那人就在屋里看书。”
陈苟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袍、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正坐在窗边的矮几前,就着天光,捧着一卷书细读。几上放着一壶清茶,热气袅袅。
听到开门声,那文士抬起头,露出一双温润平和、却又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睛。他看到陈苟,并未惊讶,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书卷,起身拱手:“可是陈苟陈东家?在下墨尘,冒昧打扰,等候多时了。”
他的声音温和,举止从容,带着一种饱读诗书者特有的气度,与陈苟预想中的江湖奇人或是神秘高手形象,截然不同。
“墨先生。”陈苟还了一礼,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卷书,是一本《九州山水志》。“不知先生寻陈某,所为何事?”
墨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茶壶,为陈苟斟了一杯茶,动作行云流水:“陈东家近日奔波劳碌,想必辛苦了,先喝杯粗茶,润润喉。”
陈苟没有动那杯茶,只是看着他。
墨尘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品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墨某此来,是受人之托,也是顺天应时。”
“受何人所托?顺何时之势?”
“受先祖之托,顺天下变局之势。”墨尘的目光变得悠远,“陈东家可曾听闻‘墨家’?”
墨家?!
陈苟心中剧震!那个在历史长河中曾经显赫一时,主张“兼爱”、“非攻”,精通机关术、守城术,却又神秘消失的古老学派?
这块令牌,代表的竟然是墨家?!他们不是早已湮没在历史中了吗?
“墨家……不是早已……”陈苟难以置信。
墨尘微微一笑:“显学可隐,传承未绝。墨家避世已久,然时刻关注天下苍生。如今,海外恶浪窥伺,朝中暗流汹涌,天下有倾覆之危。先祖有训,若遇此等关头,墨者当出,扶危济困。”
他看向陈苟,目光湛然:“陈东家以商贾之身,却行利民之举(指推广织机、研究温棚),更兼胆识过人,勇于对抗‘水滴’此等祸国殃民之辈。此等心性作为,颇合我墨家‘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之旨。故墨某特来一见。”
墨家传人!
这个身份,带给陈苟的冲击,远比“水滴”或漱玉阁来得更大。这是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却拥有着深厚底蕴和古老智慧的组织。
“墨先生的意思是……墨家愿意助我?”陈苟压下心中的波澜,谨慎地问道。
“非是助你,而是与你同行。”墨尘纠正道,“‘水滴’背后,牵扯海外‘蓬莱’妖人,其志非小,欲乱我中土江山。此乃天下公害,墨家责无旁贷。陈东家身处漩涡,是应对此局的关键人物之一。墨家可为你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比如?”
“比如,‘水滴’借助漕帮,暗中囤积硝石、硫磺,其目的,墨家已大致查明。”墨尘语气凝重,“他们并非仅仅为了制造混乱,而是想获取我中土一种古老的、名为‘猛火油’(石油)的秘法,并结合硝石硫磺,炼制一种威力巨大的‘焚城火器’!此物若成,后果不堪设想!”
焚城火器?!陈苟倒吸一口凉气!这“水滴”所图,竟然是这种大杀器!
“墨家如何得知?”
“墨家对机关火药之术,素有研究。”墨尘淡然道,“‘水滴’在湖心岛秘密开采硝石,又在沿海几处秘密地点勘探猛火油,这些动向,瞒不过墨家的眼睛。他们下一步,很可能会对掌握着部分猛火油矿脉和古老提炼技术的‘江南霹雳堂’下手!”
江南霹雳堂!陈苟知道这个名号,那是一个以制造烟花爆竹和部分军用火药闻名,但也颇为封闭和神秘的江湖门派。
“墨家能阻止他们?”
“仅凭墨家之力,或有不足。”墨尘坦诚道,“但若加上陈东家的财力和行动力,以及……靖王在朝中的影响力,或可一搏。”
他看着陈苟,意味深长:“况且,陈东家不觉得,那‘漱玉阁’的出现,也太过巧合了吗?她们对‘水滴’的了解,似乎并不比我们少,但其真正目的,却始终云山雾罩。”
陈苟心中一动。墨尘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完全信任漱玉阁。
“墨先生对漱玉阁了解多少?”
墨尘摇了摇头:“知之甚少。只知其历史悠久,行踪诡秘,似与某些古老的隐世宗门有关。其‘涤尘’之说,是真是假,是正是邪,犹未可知。陈东家与之交往,还需多加小心。”
他站起身,将那块“墨”字令牌推到陈苟面前:“此令赠予东家。见此令,如见墨者。若遇危难,或需援手,可持此令,至任何一处有墨家暗记之处,自会有人接应。”
陈苟拿起令牌,感觉分量又重了几分。墨家的出现,为他对抗“水滴”提供了新的可能和强大的盟友,但也将更深的秘密和更重的责任,压在了他的肩上。
如今,棋盘上已然清晰了三方势力:海外“水滴”、神秘“漱玉阁”、以及古老“墨家”。而他陈苟,正是这三方博弈的核心棋子,或者说……执棋者之一?
他握紧令牌,目光穿过窗户,望向远方。
这场关乎天下命运的巨大棋局,他已经无法,也不想再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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