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擒虎的庶长子,韩凌。
这个名字在陈苟的情报档案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注脚。年近三十,生母早逝,在韩府地位低下,据说因其性格“木讷孤僻”,不为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韩擒虎所喜,常年被排除在家族核心事务之外,只在京城守着几处不起眼的产业,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影子。
但陈苟从不相信表象。在互联网大厂,他见过太多被低估的“边缘人物”最终成为关键破局者。一个在韩擒虎这样家庭中长大,却能安然活到如今的庶子,绝不可能真的“木讷”。他的“孤僻”,或许正是一种保护色,一种对自身处境的不满与蛰伏。
选择接触韩凌,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可能直插韩擒虎痛处的奇招。一个被忽视的继承人,内心往往埋藏着对权力和认可的极度渴望,以及……对压制他的人的深刻怨恨。
联络韩凌的过程比预想的更为顺利,也更为诡异。沈冰通过伪装成绸缎商贩的暗桩,只是“无意中”向韩凌名下的一间当铺掌柜透露,有南方来的“奇货”想找门路出手,并留下了一个极其隐晦的接头地点和暗号。第二天,对方便传来了同意会面的消息,地点定在了城南一处早已废弃的、据说闹鬼的前朝亲王府邸。
月黑风高,废弃的王府更添几分阴森。陈苟只带了沈冰一人,按照约定,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进入了后院一间看似摇摇欲坠的偏殿。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入,勾勒出一个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的瘦削身影。
“陈员外郎,好胆色。”一个略带沙哑、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那人缓缓转过身。月光下,是一张与韩擒虎有五六分相似,但更加苍白、也更加阴郁的脸,眼神锐利如鹰,与传闻中的“木讷”截然不同。
“韩公子,久仰。”陈苟拱了拱手,不卑不亢。
韩凌打量了陈苟片刻,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久仰?怕是久仰家父的威名吧。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何劳陈员外郎深夜冒险前来?”
“韩公子过谦了。”陈苟平静应对,“潜龙在渊,终非池中之物。陈某前来,是想与公子谈一笔……关于未来的生意。”
“未来?”韩凌嗤笑一声,“我一个被家族放逐的弃子,有何未来可言?陈员外郎莫不是找错了人?”
“弃子,有时也能成为决定棋局胜负的最后一手。”陈苟目光直视韩凌,“韩总兵雄踞东南,树大根深,但……枝繁叶茂,也难免有枯枝败叶,甚至……噬主的蛀虫。公子身处京城,耳目灵通,难道就未曾察觉,令尊近来与某些海外势力,走得似乎过于近了些?比如……‘蓬莱’?”
韩凌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周身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陈员外郎,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家父忠心为国,荡平海寇,乃人尽皆知之事!”
“荡平海寇自然是功。”陈苟不为所动,从怀中取出一份薄薄的抄录,正是之前从黑水岬缴获的、记录了沈金山与“蓬莱”部分交易往来的货物清单副本(隐去了关键信息),“但若这‘海寇’与某些意图颠覆朝廷的妖人有所勾连,而剿寇之功臣,又与这些妖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银钱、物资往来……这功,还能算是功吗?”
韩凌死死盯着那份清单,呼吸似乎急促了几分,但很快又强行压下,冷笑道:“区区一份不知真假的清单,能说明什么?陈员外郎,你若想凭此扳倒家父,未免太过天真。”
“陈某并无意扳倒谁。”陈苟收起清单,语气转为诚恳,“只是想求一条生路,或许,也能给韩公子一条……通往真正未来的路。”
他顿了顿,抛出真正的诱饵:“令尊与‘蓬莱’勾结,所图无非是‘归墟’之秘,是前朝遗留的财富与技术。不巧,陈某对此,略知一二。更不巧的是,令尊似乎并不打算与任何人分享这份成果,包括……他的亲生儿子。”
这话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入了韩凌心中最隐秘的痛处。他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幻不定,沉默了很久。
“你能给我什么?”最终,他声音干涩地问。
“信息,助力,以及……一个让韩公子不再只是‘韩擒虎之子’,而是‘韩凌’自己的机会。”陈苟缓缓道,“我可以提供令尊与‘蓬莱’勾结的更确凿证据,可以在关键时刻,为你提供必要的支持。而作为回报,我需要韩公子在京中,为我提供庇护,传递消息,并在适当的时候……发挥你的影响力。”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风险投资。陈苟赌的是韩凌的野心和对父权的怨恨。
韩凌再次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旁落满灰尘的桌案。废弃的宫殿内,只有夜风吹过破洞的呜咽声。
“沈青禾……是你的人吧?”他突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陈苟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韩公子何出此言?”
“她在南边出事了。”韩凌淡淡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袭击她的,不是家父的人。”
不是韩擒虎?!
陈苟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是谁?”他强压着震惊追问。
韩凌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陈员外郎,京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想下棋,可曾想过,这棋盘之下,是否还有另一张更大的棋盘?有些人,看似是你的盟友,或许转身就能将你卖个干净。”
他话中有话,似乎在暗示靖王,又似乎指向其他未知的势力。
“沈青禾现在何处?”陈苟更关心这个。
“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韩凌摇了摇头,“但我可以帮你留意。至于我们刚才谈的‘生意’……”他顿了顿,“我可以考虑。但口说无凭,你需要先拿出一点‘诚意’。”
“什么诚意?”
“家父书房密室的机关图。”韩凌眼中闪烁着野心和狠厉的光芒,“我知道你手下有能人。拿到它,里面有他与‘蓬莱’,以及与朝中某些人联络的真正密信。拿到它,我们再来谈下一步。”
这个要求极其危险!潜入韩擒虎在京城的府邸,盗取他书房密室的机关图?这无异于虎口拔牙!
但这也是获取韩擒虎勾结“蓬莱”铁证的最直接途径!而且,这也是对陈苟能力和决心的一次考验。
陈苟看着韩凌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睛,知道这是通往合作必经的投名状。
“好!”他几乎没有犹豫,沉声应下,“给我七天时间。”
韩凌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干脆,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就静候佳音了。提醒你一句,家父的书房,可不仅仅是机关重重那么简单。”
会谈在一种紧张而充满算计的气氛中结束。韩凌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的废墟中。
返回将作院外坊的路上,陈苟眉头紧锁。韩凌透露的信息量巨大。袭击沈青禾的并非韩擒虎,那会是谁?靖王?漱玉阁残部?还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连韩凌都讳莫如深的势力?京城这潭水,果然深不可测。
而盗取韩府密室机关图的任务,更是艰巨无比。
“东家,此事太过凶险,韩凌未必可信。”沈冰低声提醒,她始终保持着最高警惕。
“我知道。”陈苟点头,“但这是我们目前能抓住的,最快获取主动权的机会。必须一试。让快腿孙动用我们在韩府内部可能埋下的所有钉子,不惜暴露也要摸清韩府近期的守卫换班和巡逻规律。墨先生不在这里,只能靠我们自己想办法破解机关……或许,可以找萧姑娘问问,前朝机关术是否有共通之处。”
回到住处,陈苟立刻召见了萧玉璃。听闻需要破解韩擒虎书房的机关,萧玉璃凝神思索了片刻,凭借着她从“归墟”核心获取的零碎知识,指出了几种前朝高等级密室可能采用的联动机关原理和几个可能的薄弱点,虽然无法提供具体解法,但大大缩小了范围。
接下来的几天,陈苟表面上依旧在工坊忙碌,暗地里却与沈冰、快腿孙等人全力策划着这次危险的行动。通过内线传出的信息和多次外围侦查,他们大致摸清了韩府的书房位置和守卫情况,并制定了几套潜入和应急方案。
第七天夜里,月隐星稀,正是行动之时。
陈苟没有亲自前往,坐镇指挥。沈冰亲自带队,挑选了三名最精于潜行和机关的好手,换上夜行衣,如同狸猫般翻越高墙,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防守森严的韩府。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过去。陈苟在将作院外坊的密室中,来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怀中的微型信号接收器(墨尘利用前朝技术理念改良的简陋版本)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震动——这是事先约定好的,表示“得手,正在撤离”的信号!
陈苟心中一喜,但还没等他这口气松下来,信号接收器紧接着又传来了一阵更加急促、代表“遭遇拦截,危险!”的连续震动!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出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住处外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和密集的脚步声!一个护卫惊慌失措地冲进来禀报:
“员外郎!不好了!工部侍郎带着大队京营兵马,将我们这里……团团包围了!说……说是奉旨查抄违禁军械!”
陈苟的瞳孔骤然收缩!
工部侍郎?京营兵马?奉旨查抄?
时机如此巧合?!
是韩凌出卖?还是……这根本就是另一个针对他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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