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衿墨的公寓逃回学校,岑漾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狼狈不堪的败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把自己反锁在宿舍里,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世界。
宿醉的后遗症持续肆虐。太阳穴像是被小锤子不停敲打,一阵阵钝痛提醒着她昨晚的失控。
胃里也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但比身体更难受的,是心里那种火烧火燎的尴尬和无所适从的羞耻感。
记忆像是被强行撕掉了几页的书,只剩下些令人不安的残章断句。
喧嚣的音乐,晃眼的灯光,空荡荡的酒杯,还有周衿墨那双沉得吓人的眼睛,以及他把自己抱起来时,手臂传来的、不容抗拒的力道和温度……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在她脑子里闪回,每一次都让她心跳失序,脸颊爆红。
至于后来是怎么到的他家,怎么过的夜,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种对关键情节的完全失忆,带来的是一种更深的恐慌和难堪。
她不敢想象自己在他面前究竟失态到了什么地步,又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胡话。
光是想到他可能看到自己那副醉醺醺、毫无形象的模样,她就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而比尴尬更让她心冷的,是温若雪那些如同魔咒般的话语,总在她心神不宁时,清晰地回荡在耳边。
“他毕竟是你哥哥…..”
“他宠你,是因为把你当妹妹…...”
“千万别误会了…...”
是啊,误会。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沉浸其中的误会,一场自导自演的荒唐戏码。
他现在照顾醉酒的她,收留她,大概也仅仅是出于一种从小到大的责任感和习惯吧?
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邻居妹妹,总不能真的丢下不管。
说不定,她的醉酒和失态,还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让他更加觉得她是个不成熟、需要时时看管的负担和累赘。
难堪,失落,委屈,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种种情绪像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反复撕扯着她。
最终,所有这些混乱的感受,都被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疲惫和绝望压了下去,凝结成一个冰冷而坚硬的决心。
算了。
就这样吧。
到此为止。
不要再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不要再给他增添任何困扰了。也不要……再让自己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了。
就退回去。退回到最初的位置,退回到他划定的、也是最安全的“妹妹”的界限之内。保持距离,保持礼貌,就像……所有人期待的那样,就像……他们之间本该有的样子。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却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扭曲的平静。
一旦下定决心,岑漾便开始了一种近乎偏执的、机械般的“执行”。
她不再主动给周衿墨发送任何消息。那些曾经带着不自觉依赖和分享欲的日常琐碎
“今天天气真好,适合练舞”“排练好累,腿都快抬不起来了”……全都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的微信对话框,迅速沉寂下来,被她用手指轻轻划过,默默置底,像是不敢多看一眼的禁区。
周衿墨的消息还是会偶尔发过来。通常是在晚上,或者周末。
【头还疼不疼?记得喝点蜂蜜水。】
【明天晚上排练到几点?我去接你。】
【周末有空吗?朋友新开了家法餐,味道不错,带你去尝尝。】
每一条提示音的响起,手机屏幕的亮起,都像是一块投入她死水般心湖的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一圈圈混乱的涟漪。
心脏会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指尖会微微发颤。但每一次,她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去。
她握着手机,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删删改改,字斟句酌,极力模仿着一种客气、疏离、仿佛只是回复一位普通学长的语气,让每一个字都显得简短而克制。
【谢谢哥哥关心,头不疼了。】
【今晚和同学约好一起回去,很近,不用麻烦哥哥来接了。】
【周末系里有个重要的小组讨论,已经和组员约好了时间,下次有机会再去吧。】
每一个“谢谢”,每一个“不用麻烦”,每一个“下次吧”,都像是一砖一瓦,被她亲手垒砌起来,筑成一道越来越高、越来越厚的墙壁,坚定地、沉默地将他推离自己的世界。
关诗晴和祁琪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漾漾,你干嘛呀?墨哥这明显是在主动跟你示好,想缓和关系啊!”关诗晴抢过她的手机,看着上面冰冷客气的回复,一脸不解。
岑漾只是轻轻摇头,从关诗晴手里拿回手机,屏幕按灭。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透支后的疲惫,却又异常固执:“没什么好想的。本来就不该太依赖他,太麻烦他。这样……对大家都好。”
她甚至开始刻意地、系统地避开所有可能与他产生交集的场合。他发来的接送邀请,她总能找到理由——“和同学顺路”、“排练提前结束了,已经走了”、“约了人去图书馆”。他询问是否一起吃饭,她的回答永远是“吃过了”、“和室友叫了外卖”、“要赶作业”。
电话那头,周衿墨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突然变得极其“懂事”、极其“礼貌”的回复,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憋闷。
那感觉,不像暴怒,更像是一团湿透的棉花堵在了胸口,沉甸甸,湿漉漉,闷得他呼吸不畅,烦躁不堪,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他耐着性子,压着那股无名火,又尝试着发了几条消息,语气甚至比平时缓和了些。
【排练结束给我发个消息,或者打个车,把车牌号发我。】
【小组讨论在哪栋楼?大概几点结束?我正好在附近。】
回复依旧来得不慢,格式工整,措辞谨慎,挑不出任何毛病,却也更显得冰冷。
【谢谢哥哥,我和同学一起,很安全的,不用担心。】
【地点还没最终定,结束时间也不确定,可能很晚,就不耽误哥哥时间了。】
“哥哥”。
这个称呼,以前从她嘴里软软地喊出来,总是带着不自知的亲昵和信赖,像羽毛轻轻搔过他的心尖。
而现在,透过这冰冷的屏幕,这两个字却变得异常刺耳,像是一道程序设定好的尊称,每一个笔画都在清晰地丈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远。
周衿墨盯着屏幕上那一个个规整的宋体字,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手机捏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被自己在意的人刻意疏远、冷处理,原来是这种滋味。
非常糟糕。
比他经手的任何一个棘手项目陷入僵局,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无力且焦躁的火大。
这种持续积累的烦躁和憋闷,在岑漾第三次以“已经和同学有约了”为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周末共进晚餐的邀请后,终于冲破了某个临界点。
他看着那条毫无转圜余地、客气得近乎冷漠的回复,眼神彻底沉了下去,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行。
和同学有约。
他倒要亲自看看,是什么“同学”,有什么“约”,能比他还重要。
周一上午,专业课的下课铃声像是救赎般响起。
岑漾抱着厚重的专业书,和关诗晴她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挤出闷热的教室。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关诗晴就猛地用力掐了她的胳膊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漾漾!快看!墨哥!墨哥的车!”
岑漾心里猛地一沉,像是坠了块冰。她下意识地顺着关诗晴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黑色跑车,就那么嚣张地、毫不避讳地,直接停在了教学楼正大门前的禁停区域,引得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周衿墨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似乎在看信息,但那目光的余角,却像精准的雷达,牢牢锁定了从门口涌出的人潮,或者说,精准地锁定在了她的身上。
这架势,摆明了是来堵她的,不容她再有任何借口逃脱。
岑漾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喉咙。她几乎是想也没想,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下意识就想转身,从侧面的小门溜走。
然而,已经太迟了。
周衿墨仿佛脑后长了眼睛,或者说,他的全部注意力早已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涌动的人群,精准地、不容置疑地,直直向她射来。
喜欢桃枝气泡吻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桃枝气泡吻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