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神悟树庭的枝叶间隙,在铺满苔藓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卡里俄斯坐在一棵古树的虬根上,膝头摊开着那本厚重的《逐火史》。
书页已经泛黄,边缘微微卷起,但动作轻柔。
这里是树庭深处一片相对安静的角落,只有偶尔传来的晶翼蝶振翅声打破寂静。
那些散发着微光的小生物在树木间穿梭,洒下的光尘落入苔藓,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卡里俄斯的目光追随着一只晶翼蝶的轨迹,看着它最终栖息在一朵散发着淡蓝光晕的蘑菇上。
“这么早就开始用功了?”
那刻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卡里俄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合上手中的书。
这位被学者们尊称为“阿那克萨戈拉斯”的老师,今天穿着一件沾满各色颜料的长袍,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箱,箱子里传来瓶罐碰撞的清脆声响。
“睡不着。”
卡里俄斯简短地回答。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在晨光中苏醒的树庭生物上。
一只绒球兽正慢吞吞地爬过不远处的空地,它毛茸茸的身体在移动时微微颤动,像是在与大地共振。
那刻夏在他身旁坐下,打开木箱,取出两个陶杯和一壶还在冒着热气的饮料。
“尝尝看,我用晨露和共鸣花新调的茶。”
卡里俄斯接过杯子,茶汤呈现出奇异的淡紫色,散发着类似檀木的香气。
他小口啜饮,感受着那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
“你今天要讲炼金术的第十二步了吧?”
卡里俄斯问道。
那刻夏挑眉:“怎么,预习过了?”
卡里俄斯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取出笔记。
纸页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前十一阶段的要点,旁边还画着细致的图解。
“凝固,作为炼金的最终阶段,象征着物质形态的彻底稳定与完善。”
那刻夏接过笔记翻阅,眼中闪过惊讶。
这些笔记不仅完整记录了他上课讲解的内容,还在旁边添加了许多批注和思考。
关于黑化的阶段,卡里俄斯在旁边写道。
“死亡是否也是生命的一种黑化过程?”
在白化的章节旁,他又注明了。
“净化是否意味着彻底抛弃过去?”
“你思考的角度很有趣。”
那刻夏将笔记递还。
“不过炼金术更注重实践。今天下课后,你可以来我的工作室看看。”
卡里俄斯点头,将最后一口茶饮尽。
晨光渐渐明亮,树庭中的生物们也活跃起来。
一群铃音鸟从树冠层飞过,翅膀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远处,几只大地兽开始它们每日的巡视,沉重的脚步让地面微微震动。
“它们总是这么准时。”
那刻夏望着那些庞大的身影说道。
卡里俄斯注视着其中一只大地兽幼崽。
它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握平衡,走路时偶尔会踉跄一下,但很快又站稳继续前进。
这让他想起前几天救下的那只小地兽,不知道它脖颈上的伤是否已经完全愈合。
“生命的韧性总是超出我们的想象。”
卡里俄斯轻声说。
那刻夏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逐渐了解这个神秘的学生。
卡里俄斯身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感,已经活过了漫长的岁月。
但与此同时,他对这个世界又保持着孩童般的好奇与困惑。
上课的钟声从树庭中央传来。
那是由几块特殊的共鸣石组成的装置,敲击时发出的声音能在整个树庭回荡。
两人起身向教室走去。
沿着蜿蜒的小径,他们路过一片共鸣花丛。
蓝色的花朵在晨光中缓缓绽放,花瓣随着看不见的声波轻轻颤动。
当卡里俄斯经过时,附近的花朵突然改变了颤动的频率,发出一种更为低沉的音调。
那刻夏注意到这个现象,若有所思。
教室设在树庭最大的一棵古树的树洞里。
粗壮的树干内部被开凿出一个宽敞的空间,木质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苔藓,提供充足的光线。
已经有十几个学者就座,他们面前的木桌上摊开着各种卷轴和工具。
西奥多坐在靠前的位置,正向旁边的学者展示他新调的颜料。
看到卡里俄斯进来,他热情地招手,示意留了旁边的空位。
“今天要讲最后一步了。”
西奥多压低声音说,语气中带着兴奋。
“听说完成全部十二阶段的学习,就可以开始独立进行炼金实验了。”
卡里俄斯在他身旁坐下,取出笔记。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学者们,这些来自翁法罗斯各地的人们怀着对知识的渴望聚集于此。
有的人已经在树庭学习了数年,有的则像他一样刚来不久。
但每个人都带着对世界的好奇,在这片知识的圣地里探索着各自的答案。
那刻夏走到教室前方,将手中的木箱放在讲台上。
他没有立即开始讲课,而是先观察了一遍在场的学者们。
“在开始今天的内容之前,我想先问一个问题。”
那刻夏的声音在树洞教室中回荡。
“你们认为,炼金术的终极目标是什么?”
学者们纷纷给出答案。
有人说为了制造黄金,有人说为了长生不老药,还有人说为了理解世界的本质。
那刻夏听着每个人的回答,不置可否。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卡里俄斯身上。
“你怎么看?”
卡里俄斯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为了理解变化本身。”
教室里安静下来。
那刻夏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说得很好。”
那刻夏打开木箱,取出一块黑色的石头。
“炼金术不仅仅是物质的转化,更是对变化过程的理解。从黑化到白化,从黄化到红化,每一个阶段都代表着一种状态向另一种状态的转变。”
他举起那块黑色的石头:“这是我们第一节课讲到的原初物质。经过煅烧和分解,它从普通的石块变成了这种混沌状态。”
接着,他又取出一块银白色的金属:“这是经过白化阶段得到的白银。通过净化和升华,我们使物质达到了更纯粹的状态。”
学者们专注地听着,不时低头记录。
卡里俄斯的笔在纸上快速移动,但那刻夏注意到,他记录的不是具体的步骤,而是每个转变阶段背后的原理。
“今天我们要讲的最后一步——凝固,看似简单,实则是最考验炼金术士耐心的阶段。”
那刻夏取出一支试管,里面装着深红色的液体,“这是经过前面十一个阶段制备出的液体,现在我们需要让它稳定下来,成为真正的‘贤者之石’。”
他轻轻晃动试管,液体在光照下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凝固不仅仅是让液体变成固体,而是让物质达到最终的完美平衡。这个过程急不得,也慢不得。温度、湿度、时间,每一个因素都必须恰到好处。”
卡里俄斯注视着那支试管,忽然问道:“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出现差错,会怎么样?”
那刻夏微微一笑:“问得好。”
他取出另一支试管,里面的物质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表面还有细小的裂纹。
“这就是失败的例子。过于急躁的凝固会导致物质内部结构不稳定,最终崩坏。”
他将两支试管放在一起对比:“炼金术教导我们的不仅是技术,更是耐心和对时机的把握。有时候,等待本身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课程持续了整个上午。
那刻夏详细讲解了凝固阶段的各种技巧和注意事项,还分享了许多他自己在实践中的经验。
学者们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平时最容易走神的人也全程专注。
下课钟声响起时,那刻夏宣布:“从明天开始,你们可以轮流使用工作室进行实践。记住,理论只有通过实践才能真正掌握。”
学者们陆续离开教室,兴奋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实践机会。
西奥多邀请卡里俄斯一起去溪边写生,但卡里俄斯婉拒了。
“我答应去老师的工作室看看。”
他解释道。
西奥多理解地点头:“那明天见。希望你能看到些有趣的东西。”
教室里只剩下卡里俄斯和那刻夏。
那刻夏正在整理讲台上的物品,将各种炼金材料分门别类地放回木箱。
“你的笔记,能再给我看看吗?”
那刻夏突然问道。
卡里俄斯将笔记递过去。
那刻夏翻到最近的一页,指着卡里俄斯在边缘写下的一个问题:“‘生命的第一因是什么?’你为什么思考这个?”
卡里俄斯的目光投向树洞外。
一只晶翼蝶正好飞过,洒下的光尘在阳光下发亮。
“在哀丽秘谢的时候,我见过太多生命的消逝。黑潮带走了一切,包括那些我还来不及理解的存在。”
他的声音平静,但那刻夏能听出其中深藏的痛楚。
“如果连它们为何存在都不明白,那么理解死亡就更不可能了。”
那刻夏合上笔记,递还给卡里俄斯。
“跟我来。”
他们沿着树庭的小径向深处走去,越往深处,树木越发高大,光线也渐渐变得幽暗。
发光苔藓在道路两旁形成天然的指引。
那刻夏的工作室位于一棵巨树的根部,入口被垂挂的藤蔓遮掩,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掀开藤蔓,里面是一个宽敞的洞穴,墙壁上嵌满了各种架子和柜子,上面摆放着数不清的瓶瓶罐罐。
工作室中央是一张大木桌,上面散落着各种仪器和材料。
“欢迎来到我的小天地。”
那刻夏点亮了几盏萤石灯,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
卡里俄斯环顾四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里不像是个工作室,更像是个小型的自然博物馆。
墙边的架子上不仅放着炼金材料,还有各种植物标本,矿物样本,甚至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生物骨骼。
“这些都是你在旅行中收集的?”
卡里俄斯问道。
那刻夏点头:“逐火之旅之前我走遍了翁法罗斯的各个角落。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收集一些当地的样本。这些不仅仅是纪念品,更是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
他走到一个架子前,取下一个透明的容器,里面装着一些黑色的颗粒。
“这是从悬锋城带回来的土壤样本。看到这些黑色的结晶了吗?它们只在那个区域出现。”
卡里俄斯靠近观察,发现那些黑色颗粒在灯光下闪烁的光泽,与他记忆中黑潮的残留物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那刻夏问。
卡里俄斯摇头。
“我也不完全清楚。”
那刻夏坦然承认。
“这就是知识的本质,我们知道得越多,就越明白自己无知的程度。”
他将容器放回原处,转向卡里俄斯。
“你问生命的第一因是什么。在我的旅程中,我见过无数种生命形式。”
“在奥赫玛的浴场,人们享受着温暖的水流和轻松的交谈。”
“在悬锋城的废墟,仍有顽强的生物在裂缝中生存。”
“就连黑潮肆虐的区域,也有适应了那种环境的菌类在生长。”
那刻夏停顿了一下,注视着卡里俄斯的眼睛。
“我认为,生命的第一因不是任何情感,而是‘存在’本身。生命就是要存在,要延续,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
卡里俄斯若有所思。
他的手指触过桌面,那里放着一块未完成的贤者之石,表面已经呈现出深红色,但还能看到些许杂质。
“那么,那些已经不存在了的生命呢?它们的痕迹又在哪里?”
那刻夏轻轻叹了口气。
“在记忆中,在历史中,在每一个被它们影响过的生命中。
就像涟漪一样,一圈圈扩散开来,即使最初的源头已经消失,它的影响仍在继续。”
工作室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那刻夏掀开藤蔓,发现是那只被卡里俄斯救下的小地兽。
它脖颈上的伤已经基本愈合,只留下一道浅色的疤痕。
看到卡里俄斯,它发出愉悦的低鸣,用头轻轻蹭他的腿。
卡里俄斯蹲下身,抚摸小地兽的皮肤。
“它恢复得很好。”
那刻夏观察着伤口对卡里俄斯这个弟子满意说道。
“你用了什么方法?那种伤势通常很难完全愈合。”
卡里俄斯的手停顿了一下。
“我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那刻夏没有追问,但他注意到小地兽伤口处残留的微弱能量波动。
这种波动与他熟悉的任何治疗术都不相同,更加古老,更加本质。
夜幕,树庭中的荧光越来越亮。
梦游水母开始出现在空中,它们半透明的身体在夜色中漂浮,洒下使人安宁的微粒。
卡里俄斯告别那刻夏,带着小地兽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树庭的夜晚很安静,只有共鸣花还在持续发出低沉的振动声。
一些晚归的学者匆匆走过,手中的萤石灯在道路上投下移动的光斑。
回到住处。
一间建在树杈上的小木屋,卡里俄斯点亮桌上的油灯。
小地兽在门口趴下,很快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卡里俄斯取出笔记,在今天的课程记录后面添上几行字:
“凝固是变化的终结,也是新变化的开始。生命或许也是如此——每一个结束都孕育着新的开始。”
他吹熄油灯,躺在床上。
透过窗户,能看到树庭上空的梦游水母如星光般闪烁。
在入睡前的朦胧中,他对生命的思考转为特殊的动物。
就好比,鸟。
“为何鸟这种造物生来就有翅膀呢?”
这个问题伴随着他进入梦乡,等待着被解答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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