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喧嚣被彻底按下了静音键。
能量束的嘶鸣、爆炸的轰鸣、金属的哀嚎、生命的呐喊……所有这一切,都如同被吸入了一个无形的黑洞,在林凡的感知中坍缩、远去,最终化作一片模糊的背景噪音,失去了所有意义和威胁。他的整个存在,他的全部感官,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攫取、压缩,然后精准地投射向一个唯一的焦点——那台静默矗立于毁灭风暴中心的漆黑机甲。
心脏的狂跳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另一种更加原始、更加难以名状的激动,一种仿佛来自血脉深处的共鸣与呼唤。那回荡在意识深处的精神低语,此刻不再是微弱的涟漪,而是化作了清晰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潮汐,一波波冲刷着他的意志堤坝,引导着他,诱惑着他。
他的身体仿佛不再完全受自己控制。双腿如同梦游般迈出,绕过仍在冒烟的设备残骸,踏过地面黏腻的油污和尖锐的金属碎片,无视了不远处一台军用机甲被幽绿光束击中、轰然爆炸所掀起的灼热气浪和飞射的破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黑色机甲,目光灼热,仿佛要将那幽暗的装甲烧穿。
距离在缩短。
十米……五米……三米……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它带来的那种无形的压迫感。那并非恶意,而是一种纯粹的、源于更高层次存在的“位格”压制,如同蝼蚁仰望山岳,蜉蝣面对深海。冰冷的空气在它周围似乎都更加凝滞,连光线靠近它都仿佛被那深邃的黑色所吞噬。
终于,他站定在了它的面前,近在咫尺。
他需要极力仰头,才能看到它那线条凌厉的、如同猎豹头颅般的驾驶舱顶部。幽暗的装甲表面光滑如镜,倒映出机库内摇曳的火光和他自己渺小而扭曲的身影。那股奇异的吸引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仿佛有无数无形的丝线从机甲中伸出,缠绕着他的灵魂,轻轻拉扯。
鬼使神差地,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一种超越理性的驱动,林凡缓缓地、颤抖地,抬起了他的右手。
手臂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耗费着他巨大的心力。他的目光顺着自己抬起的手臂,最终落在了机甲那巨大的、稳稳踩在特制固定架上的金属足部。那足部造型同样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踝关节的结构精妙而复杂,绝非人类现有科技的产物。装甲表面冰冷,毫无生气,却又仿佛蕴藏着某种沉睡的活物。
他的指尖,带着一路奔波的污垢、细小的伤口、以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冰冷汗水,终于,轻轻地、几乎是以一种虔诚的姿态,触碰到了那幽暗的装甲表面。
预期中金属的坚硬和冰冷瞬间传来。
但紧接着——
滋……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麻痒感,如同最纤细的电流,又像是无数微小的冰晶在神经末梢上瞬间融化,以触碰点为中心,猛地掠过他的指尖皮肤,然后沿着手臂的神经网络,以光速向上窜升!
这感觉转瞬即逝,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它带来的影响却是爆炸性的。
就在那麻痒感掠过的瞬间,林凡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颗无声的炸弹被引爆了!
嗡——
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一种意识的震荡,一种认知的空白。他眼前猛地一黑,随即又亮起,但看到的已不再是眼前的机库景象。
破碎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
无尽的星空,陌生的星座以诡异的方式排列,一颗巨大的、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气态行星占据了大半个“天空”。
剧烈的震动,驾驶舱内警报尖啸,红色的灯光疯狂闪烁,外面是燃烧的、破碎的星辰碎片。
深入骨髓的孤独,跨越难以想象的时间与空间,只有冰冷的机器相伴。
一道刺目的、无法理解的白光,伴随着意识被强行剥离、封存的极致痛苦……
漫长的、绝对的黑暗与沉寂,仿佛被遗忘在时间的尽头。
这些画面模糊、跳跃、支离破碎,充满了难以理解的信息和强烈的情感烙印,尤其是那种跨越星海的孤独和被封印的沉寂,沉重得几乎要让他的精神崩溃。
与此同时,那台一直静默的黑色机甲,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察觉的变化。
它依然静静地站立着,没有任何外部动作。但在林凡的感知中,那原本只是单向散发的“存在感”和“呼唤”,仿佛……得到了回应。一种极其微弱的、仿佛刚刚从万年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带着一丝困惑和审视的“意识流”,如同初生的触角,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与他的精神触碰点连接在了一起。
不再是单方面的呼唤,而是……连接!一种初生的、脆弱的、却真实存在的精神连接!
林凡猛地抽回了手,如同被真正的火焰烫到一般,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刚才那一瞬间涌入的信息和建立连接的怪异感觉,几乎将他的意识冲垮。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微弱的麻痒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的“余温”。再抬头看向那台黑色机甲,它依旧静默地矗立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指尖的触碰,如同按下了某个沉睡巨人的唤醒开关。不仅仅是他触碰了机甲,更是机甲……或者说机甲中沉睡的某种存在,也“触碰”了他。
一条无形的、危险的、通往未知领域的桥梁,就在那指尖与冰冷装甲接触的瞬间,被悄然搭建了起来。而林凡,已经站在了桥的这一端,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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