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那番破釜沉舟的宣言,如同在燃烧的汽油上又泼了一瓢冷水,激起的不是熄灭,而是更加狂暴、更加不确定的火焰。他将“初号机”的危险性赤裸裸地摊开在林凡面前,将那把选择生死的斧头,沉重地塞进了少年颤抖的手中。然而,就在林凡被那“大脑烧毁”的可怖前景震慑得心神摇曳、几乎要本能地退缩之际。
另一个声音,一个相对冷静、却同样带着沉重负担的声音,接过了王队长那未尽的警示,用更加技术化、也更加残酷的语言,为这“最后的武器”描绘出了它那狰狞的、吞噬生命的獠牙。
是苏婉。
她不知何时已经靠近了一些,依旧半蹲在控制台旁,但她的目光已经离开了那些闪烁的数据流,牢牢地锁定在林凡身上。她的脸色依旧苍白,额角的汗迹未干,但那双眼睛里,属于技术官的理性光芒正在艰难地重新凝聚,压下了之前的惊悸和绝望。王队长的决断,将她从“待宰的羔羊”重新拉回到了“技术负责者”的位置上,而职责,迫使她必须提供最关键、最致命的信息。
“它需要一种……”苏婉开口了,声音不像王队长那样充满力量的咆哮,而是带着一种快速陈述事实的、略显急促的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特殊的神经链接同步。”
“神经链接同步”。
这个词汇对于林凡而言,并不完全陌生。在他那个堆满了机械图纸和科幻模型的车库里,在他与网络另一端“婉”的深夜讨论中,这曾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和瑰丽幻想的未来科技概念。但此刻,从苏婉口中说出,浸泡在这机库的血腥和硝烟味里,却陡然变得冰冷、具体而危险。
她的话语没有停顿,如同预设好的程序,必须一口气将最残酷的真相倾倒而出,不给林凡任何自我欺骗的余地:
“我们所有的测试驾驶员都失败了。”
“所有的”。这个词,带着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否定力量。它不是“大部分”,不是“几乎全部”,而是囊括了军方能够找到的、在身体、精神、神经反应等各方面都堪称顶尖的所有人选。这意味着,常规意义上的“优秀”,在这台机甲面前,毫无意义。
然后,她的语气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却足以让人心脏骤停的停顿。她的目光似乎恍惚了刹那,仿佛看到了某些不愿回忆的景象,嘴唇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那不是一个技术官应有的冷静,而是一种……创伤后应激的微表情。
“……甚至有人……”
她没有说完。
但那戛然而止的话语,那刻意留出的沉默,比任何具体的描述都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怎么了?
是像王队长说的“大脑烧毁”吗?
还是出现了其他更加诡异、更加不可名状的后果?
这未尽的言语,像一道突然裂开的地缝,露出了其下深不见底的、翻涌着未知恐怖的黑暗。它邀请听者用自己的想象力去填充那最坏的可能,而这种自我恐吓,往往比直接的描述更具冲击力。
林凡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虽然他死死咬住了牙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之前对机甲的那丝“亲切感”和“共鸣”,在这血淋淋的失败史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甚至……如此致命。
苏婉似乎从那一瞬间的恍惚中强行挣脱出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驱散脑海中的可怕画面,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聚焦在林凡脸上,补充了最关键的技术细节:
“那不是简单的操控,不是拉杆,不是按钮。”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快速划动着,仿佛在描绘那复杂的链接模式,“是直接读取你的脑波,你的神经信号,要求你的意识与它的系统进行深度、无缝的融合。”
“你的每一个念头,都可能被放大,被解析,被转化为机体的动作。但同时……”她的声音再次压低,带着警告,“它的信息流,它的感知数据,它那庞大的、非人的逻辑运算,也会如同海啸一样,直接冲击你的意识核心。”
“任何的不匹配,任何的精神波动,任何……细微的排斥反应,”她每一个词都敲打在林凡紧绷的神经上,“都可能导致链接失败,甚至……反噬。”
“反噬”。
又一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语。
它描绘的不是简单的“死机”或“宕机”,而是一种主动的、来自机甲本身的、针对驾驶员的攻击性反馈。
这一刻,林凡终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王队长和苏婉在提到初号机时,眼神中会带着那种深深的忌惮。这不仅仅是一台机器,它更像是一个拥有自己“意志”的、危险的共生体。驾驭它,不是简单的“操作”,而是一场凶险的“融合”与“博弈”。
苏婉说完这些,便闭上了嘴。她没有催促,没有鼓励,也没有劝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凡,将所有的技术风险,所有的可怕前车之鉴,都毫无保留地摆在了他的面前。作为技术官,她的职责是提供尽可能完整的信息,至于选择,那是驾驶员自己的事情。
机库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只有通道口越来越激烈的枪声和爆炸声,在提醒着林凡,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犹豫、去恐惧。
他站在这里,前有苏婉描述的、比死亡更可怕的神经链接风险,后有王队长和士兵们用生命为他争取的、稍纵即逝的宝贵时间。
他想起了那只从他手中滑脱的母亲的手。
想起了父亲倒下时那沉痛的一瞥。
想起了那个为了救陌生孩子而扑向废墟的、陌生的男人。
想起了覆盖天空的巨舰和低空掠过的、冰冷的梭形战舰。
绝望和愤怒,如同两种不同的燃料,在他心中混合,燃烧。
他知道,转身去战斗,或许能死得像个“战士”。
但他更知道,如果这万亿分之一的可能真的存在,如果他真的能启动这台“初号机”……那么,他或许就能拥有力量,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逃亡者,而是……能够去做点什么,去改变点什么,哪怕只是在这片绝望的废墟上,多撕开一小道口子。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了苏婉,再次投向了那台黑色的机甲。这一次,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亲切或好奇,而是多了一种清晰的、对于潜在危险的认知,以及一种……更加坚定的、近乎自毁般的决意。
他舔了舔更加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对着苏婉,也像是告诉自己:
“告诉我,该怎么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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