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神经活化”与“不稳定的能量源”两份报告，如同两颗相继引爆的震荡炸弹，其冲击波最终无可避免地传导至基地乃至更高层的权力中枢。一间位于地下数百米、电磁屏蔽与物理防护均达到最高等级的环形会议室内，一场将决定林凡与“初号机”命运的辩论，正在压抑而紧张的氛围中展开。
与会者不多，但每一位都重量惊人：基地最高指挥官赵将军、国家安全顾问陈静一位目光锐利、举止干练的中年女性、资源统筹部的王部长面容和善却眼神精明，以及几位来自不同军种和科技部门的最高代表。巨大的环形桌中央，全息投影交替呈现着林凡那异常活跃的大脑扫描图，以及“初号机”能量核心那如同癫痫般跳跃的能量曲线。
赵将军首先沉声概述了情况，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综上所述，驾驶员林凡与机甲‘初号机’，目前均处于无法完全解析、无法有效控制的超常状态。林凡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神经活化，可能代表进化，也可能导向崩解。‘初号机’的能量源则是一个不稳定且无法理解的存在，其潜在破坏力足以构成战略级威胁。今天，我们必须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他的话音刚落，一位肩膀宽阔、眉宇间带着煞气的空军中将便猛地一拍桌子，声如洪钟：“决定？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我们面对的是足以改变战争规则，甚至人类文明进程的终极武器！”
他指向“初号机”的能量读数，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看看这个能量级数！远超我们任何现役装备数个量级！还有那个驾驶员，他能同步率达到89%，能安抚这个能量源，能用大脑直接操控机甲做出超越极限的动作！这是天赐的利器！敌人正在步步紧逼，常规战争我们损失惨重，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张王牌，难道要因为一些‘可能’存在的风险就把它锁进保险柜里吗？”
他环视四周，语气愈发激昂：“风险？战争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牺牲是在所难免的！因为害怕刀具割伤手就永远不去使用它吗？荒谬！我们应该做的，是立刻启动‘初号机’的实战测试，收集数据，尽快复制这种技术！哪怕……哪怕林凡真的只能燃烧一时，我们也要在他熄灭之前，榨取最大的战略价值！为了最终的胜利，个人牺牲是可以接受的！”
这番赤裸裸的“武器化”言论，让会议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也引来了立刻的反击。
“榨取价值？最终胜利？李中将，你说得轻巧！” 安全顾问陈静冷冷地开口，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人。“你口中的‘终极武器’，首先是一个我们连原理都不清楚的‘终极炸弹’！它的引爆开关，不在我们手里，甚至可能也不在林凡手里，而在那个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能量核心自己手里！”
她调出模拟毁灭范围图，那不断扩散的、代表物理规律紊乱的橙色区域让所有人脸色发白。“五百万吨当量的爆炸，或许还能估算后果。但这种‘物理规律紊乱’呢？如果它失控，造成的不是一片废墟，而是一片我们无法理解、无法进入、甚至可能持续扩散的‘异常时空’！这个风险，是整个文明层级的！你拿什么去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拿亿万人的生存环境，去赌一场胜负未卜的战役？”
她目光转向林凡的大脑图像，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还有这个年轻人，林凡。他不是一件消耗品，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根据医学报告，他的大脑正处于一种极端的应激状态，每一次与机甲的链接，都可能是在加速他的崩溃。我们把他推上战场，不仅仅是让他面对敌人的炮火，更是让他在承受一种缓慢的、来自内部的凌迟！这不仅仅是牺牲，这是酷刑！从伦理和人道的角度，我们必须极其谨慎！”
“伦理？人道？” 资源统筹部的王部长推了推眼镜，用一种圆滑而务实的语气介入争论，“陈顾问的担忧不无道理，李中将的迫切我也能理解。但或许我们可以采取一个更……折中的方案。”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露出一个精于计算的微笑。“‘初号机’和林凡的价值毋庸置疑，但其不可控性也确实令人担忧。我认为，当前的首要任务，并非立刻投入实战，也非彻底封存。而是应该启动最高级别的‘研究与控制’计划。”
“我们可以建立一个专门的特殊项目组，将林凡和‘初号机’置于最严密的监控和研究之下。一方面，集中所有顶尖科学家，不惜一切代价破解能量核心的秘密和林凡的神经活化机制，这是我们实现技术飞跃的关键。另一方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将军和陈静，“必须制定严格的使用规范和安全阈值。只有在极端必要、且风险评估通过的情况下，才允许林凡启动‘初号机’。同时，我们要着手寻找替代方案，比如，能否复制林凡的神经特质？能否找到替代驾驶员？或者，能否从‘初号机’上逆向工程出部分技术，制造我们能够完全控制的‘仿制品’？”
他的方案听起来理性而周全，但陈静立刻抓住了其中的关键：“王部长，您的‘研究与控制’，本质上还是将林凡和初号机视为‘资产’。监控？如何监控一个能扰乱物理规则的存在？规范？谁来定义那个‘安全阈值’？当战况吃紧时，这个阈值会不会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突破？至于替代方案……我们连理解都做不到，谈何复制？”
争论陷入了僵局。激进派要求立刻使用，谨慎派要求绝对封存，务实派则试图在利用与控制之间找到一条危险的钢丝。
就在这时，一位此前一直沉默的老年科学家，神经退行性疾病领域的泰斗，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苍老却带着洞穿迷雾的力量：“诸位，你们一直在争论如何‘处理’他们，像处理一件物品或一个麻烦。但你们是否想过，我们可能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他们的本质？”
他指着全息图上那同步闪烁的大脑与能量核心。“我们看到的，真的是一个‘驾驶员’和一架‘机甲’吗？还是……一个正在形成的、全新的、超越我们理解的生命形态？”
“林凡的大脑在异变，初号机的能量在回应。他们之间的链接，不是简单的操控与被操控，更像是一种深度的共生，甚至可能是……进化中的蜕变。” 老科学家的话语石破天惊，“我们试图用‘武器’或‘炸弹’这样的旧框架去定义他们，是否像古代的猿人，试图用‘坚硬的石头’来理解一块从天而降的、蕴含着未知能量的陨铁？”
“如果我们强行将他们拆解、控制、消耗，我们可能不仅仅是在毁灭一件强大的武器，更可能是在扼杀一个未来的可能性，一个人类或许能借此迈向新阶段的契机。反之，如果我们放任不管，这个新生的、不稳定的‘共生体’，也可能在迷茫和痛苦中，带来无法预料的灾难。”
他最后的问题，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我们是在面对一个工具，还是一个……陌生的‘神’？或者，一个需要我们引导，也可能引导我们的‘孩子’？”
会议室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之前的争论，无论多么激烈，都还停留在旧的范式内——利用或封存，控制或毁灭。但老科学家的话，将他们抛入了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
如何处理一个可能是“活生生”的、正在“演变”的未知存在？
赵将军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两份报告，以及中央全息图上那诡异同步的光芒。他意识到，今天的会议无法做出任何最终决定。因为在他们做出决定之前，有一个更根本的问题需要回答：
林凡与初号机，究竟是什么？
安全委员会的争论，最终在没有结论的僵局中暂时休会。但所有人都明白，拖延解决不了问题。外部的威胁仍在逼近，内部的不稳定性与日俱增。那悬浮在基地深处的巨大机甲，以及其中那个大脑正在燃烧的年轻人，如同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其落下的方向与时间，无人能知。
而命运的钟摆，正在未知的恐惧与力量的诱惑之间，危险地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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