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的入住,让这片寂静的山坳多了几分生气。李长修时常带着安安去拜访,名义上是请教育儿经验,实则是有意无意地将更多现代医学观念,借由闲聊渗透给这位医学巨擘。孙思邈则对李长修这个“山野奇人”愈发好奇,总觉得他看似朴实话语背后,藏着某种迥异于当世医理的独特体系。
这日午后,李长修正准备去羊圈添草,却发现那只最早捕获的母山羊状态不对。它蜷缩在角落,精神萎靡,左侧后腿外侧有一道寸许长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迹斑斑,周围已经有些红肿,隐约有脓液渗出,显然是前两日外出吃草时被尖锐岩石或树枝划伤,未能及时处理,已然感染。
山羊痛苦地“咩咩”叫着,小羊羔焦急地围着母亲打转。李长修眉头紧锁。这伤口若不处理,感染加剧,母羊很可能一命呜呼,安安的奶源就要断掉一只。寻常的草药外敷,对于这种较深、已化脓的伤口,效果恐怕有限。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清创缝合!
这个在现代外科看来基础的操作,在唐代无疑是惊世骇俗的。但他别无选择,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母羊死去。他立刻行动起来。
他先快步走到孙思邈的小屋,恰好药王正在整理药材。“孙老先生,我那只母羊腿部重伤化脓,情况危急,小子欲尝试一种…一种特殊的处理之法,或许有些…惊悚,恳请老先生移步,万一有不当之处,还请指点。” 他说得委婉,但“特殊”、“惊悚”二字,立刻勾起了孙思邈极大的兴趣。
“哦?特殊的处理之法?老朽定要观摩一二!”孙思邈放下药材,拿起药箱便跟了过来。
回到羊圈,李长修先安抚住躁动的羊群,然后将受伤的母羊小心地抱出,用结实的绳索将它的三条好腿固定在旁边的木桩上,避免它挣扎。母羊惊恐地叫着。
孙思邈在一旁静静观看,眼中充满疑惑,不知李长修意欲何为。
李长修深吸一口气,开始操作。他先是用新买的细盐化开一碗浓盐水,用煮沸晾凉的细纱布蘸饱盐水,小心翼翼地清洗伤口,将脓液和污血彻底拭去。盐水刺激伤口,母羊痛得浑身颤抖。
孙思邈微微点头,用盐水清理创口,此法他亦知,有“敛疮”之效,但通常用于浅表创伤。
接着,李长修做了一件让孙思邈瞳孔骤缩的事情——只见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皮质小包,展开后,里面竟是几根闪着寒光、造型奇特的细针(那是他用打造箭镞的边角料,精心磨制、并弯成极细微弧度的“缝合针”),还有一束用开水反复煮过、又在猪油里浸泡过的柔软麻线(简易的缝合线)。
“李小子,你这是要……”孙思邈忍不住出声,他行医一生,见过刮骨疗毒,见过针灸放血,却从未见过要将活物皮肉如缝衣服般缝起来的!
“老先生,伤口太深,若不将其对合,难以愈合,且易再染秽邪。小子此法,或可助其生长。”李长修简短解释,眼神专注。他用一碗煮过的淡盐水再次洗手,然后拿起一枚针,穿上麻线。
在孙思邈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李长修一手用自制的细小木钳(也是精心打磨过的)捏起外翻的皮缘,另一手稳如磐石,将弯针精准地刺入皮肉,从伤口一侧穿入,另一侧穿出,然后打上一个牢固的结。他的动作虽然生疏,甚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颤,但步骤清晰,目的明确。
一针,两针,三针……
孙思邈起初的惊骇渐渐化为极度的专注和震撼。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李长修的手和那不断收拢的伤口。他看到,随着皮肉被强行对合,那道狰狞的裂口竟然真的慢慢闭合起来!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创伤处理的认知!世上竟有如此“霸道”却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疗法!
缝了五针,伤口基本愈合。李长修剪断线头,又用蘸了淡盐水的纱布再次清洁伤口周围,然后从孙思邈的药箱里讨要了一些具有消炎生肌功效的草药粉末,小心地撒在缝合处,最后用干净的软布将伤腿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不过一刻钟。母羊起初因疼痛挣扎,但缝合完成后,痛感似乎减轻,反而渐渐安静下来。
李长修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孙思邈,只见这位药王怔怔地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母羊腿上那排细密的针脚,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有震惊,有困惑,有沉思,最终化为一种豁然开朗的狂喜!
“妙啊!妙不可言!”孙思邈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以针线缝合皮肉,强行对合创口,使其得以依偎生长!此法……此法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却暗合‘扶正祛邪’、‘促其自愈’之至理!李小子,你……你此法从何学来?”
李长修早已想好托词,面露“追忆”之色:“小子早年流浪,曾遇一西域奇人,见他如此救治一只重伤的牧羊犬,心中记下。也不知其理,今日情急一试,让老先生见笑了。”
“西域奇人?”孙思邈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法虽看似…看似酷烈,然对于此等深创,或许正是一线生机!老夫观你下针之位,深浅合度,似有章法,绝非胡乱施为!此法若善加研究,用于人世,不知可挽救多少肢残命悬之人!”
孙思邈越说越激动,看着李长修的眼神,简直如同发现了一座宝藏。他不再将李长修视为一个略懂养生的山民,而是看作身怀惊世技艺的奇才!
“李小子,不,李兄弟!”孙思邈改了口,语气无比郑重,“此法关乎重大,还请不吝赐教,将其中要点、禁忌,细细说与老朽知晓!这清创、这针线、这缝合手法……”
夕阳下,药王孙思邈,这位已名满天下的医学泰斗,竟如同一个谦逊的学子,向年轻的李长修躬身求教。而李长修知道,他这“超前”的一缝,不仅可能救回一只羊,更是在大唐的医学长河中,投下了一颗足以激起千层浪的石子。他与药王的缘分,也因此事,变得愈发深厚和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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