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修那番关于“贞观功德债”的阐述，尤其是“名字镌刻功德碑，流芳百世”的诱惑，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在太极殿内掀起了滔天巨浪！
五姓七望出身的官员们，刚才还群情激愤、恨不得将李长修生吞活剥，此刻却一个个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眼睛瞪得溜圆，呼吸急促，脸上交织 着震惊、狂喜、贪婪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神色！
名望！流芳百世！将家族之名刻在大唐的江河堤坝、城池要隘之上，受万代景仰！这……这简直是戳中了他们心底最深处、最无法抗拒的痒处！他们累世积累财富，把持知识，联姻皇室，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让家族屹立不倒，名传千古吗？！如今，一个前所未有的、用钱就能买来，而且是朝廷官方认证的“千古留名”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钱？他们有的是！几十万贯、上百万贯，虽然肉疼，但若能换来如此荣耀，绝对值！而且，这还不仅仅是虚名，李长修后面提到的“关税减免”、“专营便利”等实际好处，也同样诱人！
更重要的是，此债由朝廷发行，皇帝背书！谁捐得多，谁的名字就刻得大、刻得多、刻的地方更重要！这简直就是一场公开的、用金钱衡量对大唐忠诚和贡献的竞赛！如果自家不捐，或者捐得少了，被别的家族，甚至是那些他们看不起的寒门或者新兴富豪比了下去，那脸可就丢大了！在士林中的声望必将一落千丈！
这已经不是捐不捐的问题了，而是……必须捐！还得往死里捐！砸锅卖铁也得捐！
一时间，什么殿前殴斗，什么粗鄙无礼，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所有世家官员的心思都活络开了，开始飞快地盘算自家能动用多少流动资金，能压下其他几家多少……
就连刚才被打得晕头转向、瘫在地上的崔仁师，此刻也挣扎着爬了起来，也顾不得鼻青脸肿、官帽歪斜的狼狈相，挤到前面，声音嘶哑地急声问道：“李……李县男！此言当真？！认购此债，真能将家族之名刻于功德碑？由陛下亲笔题匾？”
李长修看着这群瞬间变脸的“饿狼”，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从容答道：“崔中丞，此乃利国利民之大事，岂敢儿戏？自然是千真万确！陛下金口玉言，朝廷明发诏令，岂有虚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开始“精准投放诱饵”，语气充满了煽动性：
“当然，这名留青史，也分三六九等！认购十万贯，可在新建城池的功德碑上留名！认购五十万贯，可在大型水利枢纽功德碑上留名！认购百万贯，名字可同时出现在三处重要工程功德碑之首！若是认购超过三百万贯……”
李长修故意拉长了声音，看着那些世家代表们瞬间屏住的呼吸和发红的眼睛，缓缓道：“那便是‘功在千秋’！其名非但可刻于此次赈灾所有重大功程之功德碑首位，陛下更将御笔亲题‘国士无双’金匾，赐予其家族祠堂！并且，朝廷将在《实录》中，为其单独立传，使其忠义之名，永载史册！”
“轰——！”
这番话，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热油！彻底点燃了世家官员们的激情！
三百万贯！国士无双！御笔金匾！青史立传！这……这简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终极荣耀！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太原王氏、荥阳郑氏……几家代表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爆发出志在必得的火花和浓浓的戒备！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捐款竞赛”，已然在眼神交锋中拉开序幕！
李长修心中狂笑：对！卷起来！都给老子卷起来！不把你们这些趴在大唐身上吸血的蠹虫榨出几层油水，老子就不叫李长修！他的镰刀，早就磨得飞快了！
然而，就在这群情激动，几乎要将“功德债”事宜敲定的时候，总有不和谐的声音要出来刷存在感。
还是那个崔仁师！他虽然对“功德债”心动不已，但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的奇耻大辱！这口气，他咽不下去！名要争，但这打脸之仇，也得报！否则，他崔仁师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混？
他强忍着对“功德债”的渴望，再次出列，虽然声音还有些漏风，但语气依旧强硬：“陛下！李长修所献之策，或可商榷。然，其殿前殴斗大臣，践踏法纪，乃是事实！功是功，过是过！若因其献策有功，便纵容其凶行，国法威严何在？朝廷体统何存？臣……恳请陛下，功过分明，严惩凶徒，以儆效尤！”
他这一带头，其他几个世家官员也反应过来。对啊！功劳我们要争，但这小子该罚还得罚！不然岂不是显得我们世家好欺负？于是也纷纷出列，旧事重提，要求严惩李长修。
“请陛下明正典刑！”
“功过不可相抵啊陛下！”
龙椅上的李世民，看着下方这滑稽的一幕，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帮家伙，真是既要里子又要面子！他当然不想惩罚李长修，甚至还想重赏。但眼下，世家们揪住“殴斗”这一点不放，若强行庇护，确实难以服众，也会给人口实。
他目光看向李长修，却见这小子一脸无所谓，甚至……眼神里还带着点期待？李世民心中一动，忽然明白了这小子的心思——他压根就不想当这个官！他巴不得被罢官，好回他的蓝田逍遥快活！
好小子！算盘打得挺精！李世民心中暗骂一句，但转念一想，眼下将这小子放在朝堂上，确实太扎眼，容易成为众矢之的。不如顺势而为，让他先回蓝田，反正“功德债”和“以工代赈”的方略已定，具体执行还需要时间。让他远离旋涡中心，暗中积蓄力量，或许更好。
于是，李世民板起脸，故作沉吟片刻，沉声道：“众卿所言，亦有道理。李长修殿前失仪，殴斗大臣，确属大过！”
李长修一听，心中狂喜：来了来了！快罢我的官！
李世民继续道：“然，其献‘以工代赈’、‘功德债’二策，于国于民，功莫大焉！功过相抵……亦不足以服众。”
他顿了顿，看着李长修，宣布了“惩罚”：“这样吧。李长修，朕念你献策有功，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朕决定，革去你方才所授‘朝散大夫’之职，收回绯袍银鱼袋，贬为……原职蓝田县男，即日离京，返回封地，无诏不得擅离！以示惩戒！你可服气？”
“臣！谢主隆恩！陛下圣明！臣心服口服！！” 李长修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洪亮，语气中的喜悦差点没掩饰住！他噗通一声跪下，磕头谢恩！心里乐开了花：太好了！终于解脱了！不用天天上朝了！可以回去抱女儿了！
看着李长修那副如蒙大赦、恨不得立刻脚底抹油开溜的没出息样子，李世民气得牙痒痒，差点没忍住把砚台砸过去！臭小子！你就这点出息！
程咬金、尉迟敬德等武将则是一脸惋惜，觉得陛下罚轻了，应该打几板子意思一下就行，官位得留着啊！房玄龄、杜如晦相视苦笑，摇了摇头。魏征倒是觉得这处罚还算公允。
而那些世家官员，见目的达到，也见好就收，不再纠缠。他们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能让他们“流芳百世”的“功德债”上去了。
“退朝——！”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李长修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感觉浑身轻松！他看都没看那些神色复杂的世家官员，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归心似箭！
什么朝堂风云，什么功名利禄，都是浮云！还是回蓝田，守着宝贝女儿，搞搞建设，发展生产力，过自己的小日子舒坦！
至于“功德债”怎么推行，世家怎么斗法，皇帝怎么平衡……关他屁事！他李长修，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身轻松！这波，血赚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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