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修指着他的鼻子，厉声喝道：“你看看窗外那些为你家看门扫地的老兵！他们缺胳膊少腿，身上伤痕累累，可曾像你这般要死要活？！他们为何而伤？为何而残？是为了保卫这家国天下！他们无怨无悔！”
他又指向一旁焦急万分的牛进达：“你再看看你爹！琅琊郡公，左卫大将军，身经百战，满身伤疤！他的俸禄赏赐，不养妻儿，不置产业，全都拿去抚恤阵亡的部下，赡养他们的遗孤！你自己看看这府邸！比得上长安一个富户吗？他图的什么？图的是问心无愧！图的是让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后能瞑目！”
“而你！”李长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牛师赞耳边，“你牛师赞，生来便是将门虎子，衣食无忧！你爹为你撑起一片天，让你习文练武，是希望你将来成为像他一样顶天立地的汉子，保家卫国！不是让你像个娘们似的，受点伤就躺在床上寻死觅活！”
“腿断了怎么了？筋伤了怎么了？只要人没死，就有希望！你爹和那些老兵，在战场上刀砍箭射、肠子流出来都自己塞回去继续拼杀的时候，可曾想过放弃？！你不过是摔下马，比起他们经历的死生考验，你这点伤算个屁！”
“你觉得自己是拖累？那你更该死吗？你死了，你爹怎么办？那些指望牛家庇护的遗孀孤儿怎么办？你对得起你爹的养育之恩吗？对得起那些为你牛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老兵吗？！你哪来的脸面去死？！”
这一番劈头盖脸的痛骂，如同醍醐灌顶，又如同惊涛骇浪，将牛师赞彻底震懵了！他怔怔地看着愤怒的李长修，又看看一旁泪流满面、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的父亲，再想想院子里那些残疾却依旧挺直脊梁的老兵……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是啊……父亲……老兵们……那些孤儿寡母……自己……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爹——！”牛师赞猛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儿子错了！儿子错了！儿子对不起您！儿子不是人！” 他抱着牛进达的腿，嚎啕大哭。
牛进达也老泪纵横，紧紧抱住儿子，父子俩哭成一团。
李长修看着这一幕，心中松了口气。医病先医心，牛师赞的心结不解，再高明的医术也救不了一个求死之人。现在，心结算是打开了一半。
良久，牛师赞才止住哭声，用袖子擦干眼泪，眼神虽然依旧虚弱，却重新燃起了光彩。他对着牛进达，也对着李长修，郑重说道：“爹，李县男，你们放心！我牛师赞，再也不会寻短见了！这条命，是爹给的，也是那些叔叔伯伯用命换来的！我会好好活着！腿若好了，我继续练武，将来像爹一样上阵杀敌！腿若真的好不了……我就学着打理家事，照顾好娘，照顾好府上的叔叔伯伯和他们的家人！我牛师赞，绝不做牛家的孬种！”
“好！好儿子！”牛进达激动得浑身发抖，用力拍着儿子的肩膀。
李长修也欣慰地点点头：“有此志气，腿伤便好了一半。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腿。”
他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纱布。伤口果然触目惊心，肿胀发黑，流着脓水，筋络扭曲，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牛进达看得心惊肉跳。
李长修仔细检查后，沉声道：“伤势很重，筋脉扭曲黏连，淤血化脓，寻常汤药和正骨手法已难见效。需用非常之法。”
“李县男，该如何治？您尽管说！需要什么药材，就算是天上的星星，老牛我也去摘！”牛进达急道。
“无需星星。”李长修冷静地道，“需重新切开伤口，刮去腐肉，理顺筋脉，放出淤血脓液，再用特制的丝线将断裂的筋络缝合对接，最后敷上生肌消炎的药膏，固定夹板。过程会非常痛苦，但这是唯一能保住腿、甚至恢复功能的办法。”
“切开？缝合？”牛进达倒吸一口凉气，这治法闻所未闻！但他看着李长修那镇定自信的眼神，一咬牙：“好！就依李县男！需要准备什么？”
“一盆沸水煮过的清水，一把最锋利的小刀（需在火上烧红消毒），针（需弯曲），羊肠线或最细的丝线，高度白酒，还有我特制的金疮药和麻沸散（华佗的方子，孙思邈或许有改良）。”李长修快速说道。这些知识，来自他穿越前杂学旁收的记忆和孙思邈的交流。
派人去我庄园把那孙老神医请来，就说我要做手术，他必明知，
“我这就去准备！”牛进达毫不迟疑，立刻亲自去张罗。
三个时辰后，一切准备就绪。李长修让牛师赞服下麻沸散，待其昏睡后，用白酒清洗双手和小刀，深吸一口气，对着旁边孙神医点了点头。开始了他来到大唐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外科手术”。
刮腐肉，放脓血，理筋络，穿针引线……动作虽然生疏，却异常沉稳专注。孙老神医也全神贯注的甘愿做副手，虽说刮骨疗伤是有，但现在这个更为精细。牛进达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却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当最后一步完成，敷上药膏，用干净木板固定好伤腿后，李长修才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整个过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
“接下来，就是静养和换药了。能否完全恢复，要看天意和他自己的意志力。但性命，应是无忧了。”李长修对牛进达说道。
牛进达看着儿子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的睡容，再看看李长修疲惫却坚定的面庞，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地，抱拳哽咽道：“李县男！孙老神仙救命之恩！恩同再造！老牛我……我欠你们一条命！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李长修连忙将他扶起：“牛将军言重了！医者本分而已。快快请起！”
看着牛进达那真挚感激的眼神，李长修心中暖流涌动。救一人，安一将，稳一军心。这或许，就是他来到这个时代，除了守护女儿之外的，另一重意义吧。
而经此一事，他与这位以忠义闻名的琅琊郡公之间，也结下了一份深厚的、超越寻常的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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