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在将作监安顿下来后,并未立即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也没有急于推出什么新奇的设计。他深知自己资历尚浅,对将作监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和现有的技术体系、生产流程还不熟悉,贸然行动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引来同僚的排斥和下属的阳奉阴违。
他采取了一种低调而务实的策略。每日按时点卯,认真处理分管事务的文书工作,但大部分时间,他都坚持深入一线,泡在那些充斥着敲打声、锯木声、炉火燃烧声的作坊里。
在弓弩署,他不仅看,还让工匠当着他的面,测试不同拉力、不同箭矢重量下的射程和精准度,并让人详细记录数据。他发现,即便是同一批制作的弩,其射程和精度也存在细微差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工匠的个人经验和手感。
在甲胄署,他仔细研究札甲、鳞甲、锁子甲的不同结构和防护性能,询问工匠们锻造、热处理、甲片编缀的难点。他甚至拿起一片冷锻的甲叶,感受其硬度和韧性。
在炼铁炉旁,他顶着高温,观察工匠们如何投料、鼓风、看火候、出铁水。他发现,此时的炼铁炉温度似乎还不够高,炼出的生铁含杂质较多,需要反复锻打才能成为可用的熟铁,费时费力。
他将自己定位为一个虔诚的学习者和敏锐的观察者。他不再仅仅依靠前世的模糊记忆,而是脚踏实地地了解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军工技术到底达到了什么水平,其瓶颈又在哪里。他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和炭笔,随时记录下观察到的现象、发现的问题以及自己的一些零星想法。
与此同时,他利用“协理格物应用研讨”的职责,开始有意识地在将作监内部,小范围地、非正式地引入一些格物学堂的理念和方法。
比如,在弓弩署,他会召集几个工匠头目,一起讨论:“诸位师傅,你们看,这弩箭射出去,其远近准头,究竟与哪些因素相干?除了弩臂之力,弩弦之强,箭矢之重,是否与这箭羽的形状、大小也有些关系?若我们固定其他条件,只改变箭羽,测试其效果,是否能找到更优的搭配?”
在炼铁作坊,他会问:“这鼓风之力,是否越大越好?风箱的进气口、出气口形状,是否会影响风力的大小和集中程度?若我们稍作改动,是否能用更少的人力,鼓出更强劲、更集中的风,让炉火烧得更旺?”
这些讨论,起初并未引起太大重视,甚至有些老匠人觉得这位年轻监丞有些“想当然”,工匠手艺,靠的是祖辈传承和经验积累,哪是讨论就能讨论出来的?但王泽并不气馁,他鼓励大家尝试,并表示即使失败了,耗费的材料由他个人(通过工坊利润)补贴。这种态度,逐渐打动了一些思想不那么僵化、愿意接受新事物的工匠。他们开始私下里进行一些小的试验。
这一日,王泽正在甲胄署观看工匠冷锻铁甲,将作监的一位同僚,另一位姓李的监丞走了过来。这位李监丞主要负责土木营造,与王泽并无直接业务冲突,平日里还算客气。
“王监丞真是勤勉,日日在此与工匠为伍,不嫌辛苦嘈杂。”李监丞笑着说道,话语中听不出是褒是贬。
王泽放下手中的甲叶,拱手还礼:“李监丞见笑了。王某初来乍到,诸多事务不熟,唯有勤能补拙,多向老师傅们请教。况且,看着这一件件军国利器从无到有,由粗至精,亦觉趣味盎然,不觉辛苦。”
李监丞看了看王泽手上因连日接触金属、木料而略显粗糙的痕迹,又瞥见他放在一旁、写满密密麻麻字迹和草图的小本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语气真诚了几分:“王监丞如此务实,难得难得。看来陛下让您负责军器与格物,确是知人善任。”
他顿了顿,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王监丞可知,近日朝廷欲在陇右新建一处大型马场,以培育优良战马,充实军中骑乘。此事由兵部牵头,工部协理,负责选址、规划以及马场相关设施营造。我将作监可能也需派人参与前期勘查与营造规划。王监丞若有兴趣,或可向阎大匠请命,前去观政,也是一番历练,更能了解边塞军需。”
新建马场?兵部工部协同?陇右?
王泽心中一动。这可是一个了解大唐军事后勤和大型工程运作的绝佳机会,也能接触到兵部和工部的人,拓展人脉,更能亲眼看看大唐的边疆形势。这对他完善和推进《平突厥三策》中的“固本”之策,大有裨益。
“多谢李监丞提点!”王泽真诚地道谢。他知道,这或许是李监丞释放的一个善意信号。
送走李监丞,王泽沉吟起来。主动请命,是否会显得过于急切?他在将作监尚未完全站稳脚跟,阎大匠会同意吗?
然而,机会稍纵即逝。他想起策论中关于发展骑兵的设想,若能亲自参与马场建设,无疑能更好地将想法付诸实践。
他不再犹豫,回到廨署,并未空手去请命,而是结合自己这些日子对将作监营造能力的了解,以及前世对牧场选址的粗浅认知,整理了一份简要的条陈。条陈中列举了马场选址可能需要重点考虑的几个因素:充足且清洁的水源、适宜牧草生长的土地、相对平坦开阔利于驯养和训练的地形、便于防御的地理位置、以及未来扩建和发展的空间等。
他带着这份条陈,再次求见了将作大匠阎毗。
阎毗仔细看了王泽的条陈,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他。条陈内容虽然简略,但思路清晰,考虑周全,显示出对实务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比一些老于此道的官吏想得还要细致些。
“王监丞对畜牧营造,亦有涉猎?”阎毗问道,语气中听不出喜怒。
“回大匠,下官只是平日喜读杂书,略知皮毛。觉得马场选址,关乎未来战马质量与军国大计,故不揣冒昧,草拟此条陈,仅供参考。”王泽恭敬答道。
阎毗沉默片刻,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他需要权衡。王泽是陛下看重的人,让他去历练一下,无可厚非。而且这份条陈显示他确实用了心。但将作监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派谁去,本身也代表着一种资源分配和机会给予。
最终,他点了点头:“王监丞有心了。既然你有此意,又蒙陛下看重,去历练一番也好。此事我会与工部沟通,让你以将作监代表的身份,参与前期勘查。你下去准备一下吧,具体出发日期,等候通知。”
“是!多谢大匠!”王泽心中喜悦,躬身退出。
他知道,这将是他进入朝堂视野后,承担的又一项实际任务。虽然只是“观政”和“代表”,但意义非凡。陇右之行,将是他深入了解这个时代、积累实务经验的又一个重要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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