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晨光穿透薄雾,洒在蓝田的土地上。灞水边的新式水车依旧沉稳有力地转动,将潺潺流水化为源源不绝的动力,输送到工坊区。高炉烟囱冒出淡淡的青烟,铁器锻打的叮当声、锯木的沙沙声、学堂里晨读的稚嫩嗓音、以及田埂上农人劳作的吆喝声,交织成一幅充满生机而又井然有序的画卷。昨日的朝堂风云、暗处的阴谋算计,似乎都被这坚实的日常劳作隔绝在外。
然而,蓝田的核心层深知,平静的表面之下,至少有三股力量正在向此地汇聚,暗流汹涌。
伯府书房内,王泽听取着田大壮的最新汇报。
“伯爷,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加强了对所有进入封地人员的盘查和登记。昨日至今,新登记外来人员十七名,其中投亲者六人,寻工者九人,行商两人。”田大壮递上一份名单,“已安排人手暗中留意。其中有三名自称从关东逃荒而来、欲在工坊寻工的汉子,身形健壮,手上虽有老茧,但分布不太像常年务农或做粗活的,倒有些像……常年握刀枪的。他们被分到了砖窑那边做临时搬运,已派人盯紧。”
王泽扫了一眼名单,目光在那三个化名上停留片刻。“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接触什么人,打听什么事。尤其是对《条例》、工坊管理、学堂规矩,是否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三人就是张蕴宽或“郑先生”派来埋钉子的。对手果然不肯罢休,试图从内部寻找破绽。
“观察员那边呢?行程确定了?”王泽问林墨。
“确定了。户部李主事一行五人,预计后日午时前后抵达。住处已按伯爷要求准备妥当,一应文书档案的查阅室也已布置完成。”林墨答道,“另外,程国公府上今早又悄悄递来消息,提醒说李主事为人严谨到近乎刻板,尤其注重‘数据勾稽’与‘规制相符’,让我们务必确保所有账目、记录严丝合缝,经得起反复推敲。还提到……李主事似乎对‘匠人待遇过高可能诱使农户弃耕’这一问题,颇有看法。”
王泽点点头:“意料之中。我们的应对策略不变:数据真实,过程透明,解释清晰。工坊匠人待遇是高于普通农户,但要说明原因——技术要求高、劳动强度大、创造价值更高。同时要展示,工坊的发展带动了周边商贸、服务,反而为农户提供了更多增收渠道,并未导致弃耕,反而促进了农业工具的改良和粮食的加工储存。用事实和数据链说话。”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还有一件事……程国公信中提及的,宫中之事,你们要格外留意。近期若有任何看似与宫廷相关的人员或消息接近伯府或工坊、学堂,必须第一时间报我知道。尤其是……不要与任何可能是宫中女眷或相关的人物产生接触,务必保持距离。”他虽然不确定长乐公主是否真的会来,但程咬金的提醒绝非空穴来风,必须严防任何可能的意外。
“是!”林墨和田大壮肃然应命。
王泽走到地图前,目光深邃。朝廷的观察员、对手埋下的钉子、可能来自宫廷的隐秘关注……三方力量,目的各异,却都聚焦于蓝田。他不能出错,必须让蓝田在这多方审视下,运转得比以往更加完美、更加无可指摘。
“传令下去,”王泽最后吩咐,“从今日起,至观察员离开,蓝田进入‘特别时期’。各工坊、学堂、田庄、市集,务必恪守《条例》,各司其职,展现最佳风貌。但一切如常,不必刻意逢迎,更不可弄虚作假。我们要让所有来看的人看到,这就是蓝田最真实、最平常的样子。”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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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长安城西,程咬金名下的一处僻静别院侧门。
两辆毫不起眼的青篷小车在晨雾中悄然驶出,前后各有四名骑着健马、作普通家丁打扮的精悍汉子护卫。中间一辆车内,长乐公主李丽质一身淡青色细布襦裙,头发简单地绾了个髻,以木簪固定,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肌肤莹润,眉眼如画。她身旁坐着同样扮作婢女的云娥,两人皆有些紧张,又带着几分期待。
车帘低垂,隔绝了外界的视线。长乐能听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轱辘声,以及清晨街市渐渐响起的各种声音。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贴近宫墙外的市井生活,心中充满了新奇感。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抵达目的地、亲眼验证心中种种猜想的迫切。
按照程咬金的安排,他们不会直接进入蓝田伯封地的核心区域,而是先到程家在蓝田边界的一处庄园落脚,然后以“庄园主人亲属参观产业”的名义,前往附近的工坊、试验田等地。程咬金甚至提前派人以“检修庄园”为名,安排好了接应和路线,确保隐秘。
“公主,前面就出城了。”云娥透过车帘缝隙看了一眼,低声道。
长乐点点头,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她轻轻握了握袖中的手,那里藏着那本《图说》和她画的草图。她不知道这次“体察”能有多大收获,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个人……这个念头让她脸颊微热,连忙甩开。她是来看蓝田的,不是来看某个人的。
车队顺利通过城门守卫的盘查(程咬金的牌子很好用),驶上了通往蓝田的官道。道路渐渐开阔,两旁景色也从城郊的屋舍变成了田野和村庄。初夏的绿意盎然,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让久居深宫的长乐感到心旷神怡。
她悄悄将车帘掀起一角,向外望去。田地里,农人正在劳作,远处村落炊烟袅袅,更远处,似乎能看到高大的水车轮廓和一片集中的屋舍,那里应该就是蓝田的工坊区了。一切看起来平静而富有生气,与她想象中“炼狱”或“怪异之地”的模样相去甚远。
“看起来……很平常,甚至有些欣欣向荣。”长乐轻声对云娥说。
云娥也凑过来看,点头道:“是啊,公主。看来那些流言,果然多半是假的。”
长乐没有接话,她知道,表面的平静不代表内里没有文章。她要看的是具体如何运作,百姓真实的生活状态,还有……那个人的治理理念,是否真的如《图说》中所体现的那样,清晰、务实、心怀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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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田砖窑附近。
新来的三个“逃荒汉子”正和其他临时工一起,将新烧制的青砖从窑内搬出,码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工作繁重,灰尘漫天,几人很快就汗流浃背,满面尘灰。
其中一人,名叫赵四(化名),一边机械地搬着砖,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人群。砖窑管理还算有序,工头虽然吆喝,但并未随意打骂,晌午还会提供简单的饭食和饮水。工人们虽然劳累,但神色间并无多少怨愤,甚至休息时还有说有笑。这和他预想中“工坊如监牢”的景象完全不同。
他试图和旁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憨厚的老工匠搭话:“老哥,在这干活挺累吧?东家管得严不严?工钱能按时发吗?”
老工匠用汗巾抹了把脸,看了他一眼:“累是累点,但哪有不累的活?东家(指伯府)规矩是严,但讲道理啊!该多少工钱就是多少,从不克扣,逢年过节还有赏钱。比俺以前在别处干零工强多了!你看那边,”他指了指窑厂一角新搭建的棚子,“那是给咱们休息喝水的,还有识字班,晚上有空的可以去听听,不要钱!”
赵四心中诧异,继续试探:“听说咱们伯爷弄了不少新规矩,管得可宽了,好些人不习惯吧?”
“新规矩?”老工匠想了想,“你说《条例》啊?那是好事啊!以前跟主家(指原来的地主或工头)闹了矛盾,没处说理去。现在有《条例》,有调解会,啥事都能摆到明面上说道说道,公平!只要你不偷奸耍滑、不犯法,怕啥新规矩?”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不过话说回来,规矩是严,尤其是防火防盗,查得紧。前些日子好像还抓了个细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赵四心中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看来,蓝田内部的管理比他们想象的更严密,民心也更为凝聚,想要找到明显的“弊端”或煽动不满,并不容易。他们必须更加小心,从更细微处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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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蓝田伯府外来了几辆马车,正是以户部李主事为首的朝廷观察员一行。王泽亲自在府门外相迎,态度恭谨而不卑不亢。
李主事是个五十多岁、面容严肃、身形清瘦的官员,下了马车,目光便如同尺子一般,迅速打量了一下伯府门楣和周围环境,然后落在王泽身上,微微颔首:“蓝田伯,叨扰了。奉旨办事,还请行个方便。”
“李主事客气,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府内已备下茶点,请。”王泽侧身引路。
一行人进入伯府,气氛略显正式和拘谨。李主事谢绝了立刻休息的建议,直接提出要先看看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场所和档案查阅室。王泽从善如流,亲自带路。
观察员的临时办公院落果然如王泽所要求,整洁、肃静、设施齐全。档案室内,各类文书分门别类,摆放有序,目录清晰。李主事随手抽阅了几卷,见格式规范,记录详实,数据清晰,微微点了点头,但脸上并无多余表情。
“蓝田伯治下,果然井井有条。”李主事淡淡道,“不过,是否名副其实,还需看过方知。明日开始,我等便要四处看看,问询记录,还望伯爷配合。”
“自当全力配合。”王泽应道,“李主事与诸位同僚若有所需,或欲前往何处,随时告知即可。王某绝无隐瞒。”
简单的接风宴后,观察员们便各自安顿。王泽知道,真正的考验,从明天才算正式开始。
而此刻,他尚不知道,在距离伯府十数里外的程家庄园里,另一位身份更加特殊、目的却同样在于“观察”的“访客”,也已经悄然抵达,正透过庄园的窗户,远远望着蓝田工坊区升起的淡淡烟霭,心中充满了探究与期待。
三方目光,已从不同方向,同时聚焦于这片正在悄然变革的土地。蓝田如常运转,却已身处无形的聚光灯下。王泽能否在这多方审视中,继续稳步前行?长乐公主的“体察”又将带来怎样的见闻与波澜?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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