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三留下的威胁像冰冷的刀子悬在头顶,但陈默并未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冷静。威胁意味着注意,注意意味着机会。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流放营,一味隐忍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适当地展现价值——哪怕是另一种形式的价值——才能争取到喘息的空间。
他将那点勉强果腹的食物仔细地吃完,连碗边最后一点粥渍都舔舐干净。身体依旧虚弱,寒冷刺骨,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凿冰取水,这是张老三给他的下马威,也是一次考验,更是一个舞台。
窝棚里的其他几人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偷偷瞥向陈默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有惊讶,有同情,或许还有一丝微弱的、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这个平日里沉默懦弱的少年,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了。
陈默没有理会这些目光,他挣扎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冰冷的四肢。他需要工具。目光在窝棚里扫视,最终落在角落里几根废弃的、粗细不一的木棍上。他走过去,挑选了一根手臂粗细、长约一米五左右的硬木棍,又找到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石块。
营地中央,靠近那条冻结的河流处,放置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陶缸,缸口结着厚厚一层冰,每天都需要耗费大量人力才能凿开,取得一天所需的饮水。此刻,已有几个流人围在那里,拿着简陋的石块或木棍,费力地敲击着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效率极低,冰屑飞溅,却只在坚冰上留下些白点。
陈默走过去,仔细观察。冰层很厚,接近一尺。单纯依靠蛮力,不仅效率低下,而且极度消耗体力,对于这些本就食不果腹的流人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他看到那个名叫赵虎的青年,正赤着胳膊,抡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向冰面。“砰!”一声大响,冰面出现几道裂纹,但并未破裂。赵虎喘着粗气,古铜色的皮肤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严寒中迅速变成白气。
另一边,那个沉默的王铁柱,则用一根削尖的木棍,对准一个点反复戳刺,动作稳定而持久,但进展同样缓慢。
陈默没有立刻加入,他目光扫视周围,很快在河边找到了一块半埋在上里的、扁平而坚硬的大石头,分量不轻。他又找来几根相对结实的短木棍。
他的举动引起了赵虎和王铁柱的注意。赵虎停下动作,抹了把汗,皱着眉头看着陈默,不明白他想干什么。王铁柱则只是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用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眼神依旧沉静。
陈默没有解释。他将那根挑选好的长木棍放在地上,把那块扁平的大石头搬到冰面靠近陶缸边缘的一个位置下方。然后,他找来一块小石头作为支点,垫在长木棍的中段偏下的位置。接着,他用短木棍和找到的藤蔓,费力地将那块大石头捆绑在长木棍较短的一端。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有些气喘,额角见汗,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杠杆。
他走到长木棍的另一端,双手用力向下压。
杠杆纹丝不动。捆绑不够结实,支点位置也可能需要调整。
赵虎看着陈默折腾,忍不住瓮声瓮气地开口:“小子,你瞎鼓捣啥呢?有这力气,不如来一起砸!”
陈默没回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蛮干,费力不讨好。”
他重新加固了捆绑,调整了支点的位置,再次用力下压。
这一次,杠杆发出了“嘎吱”的声响,长棍另一端捆绑着的大石头微微抬起,然后随着陈默持续用力,杠杆效应开始显现。虽然缓慢,但那块沉重的大石头确实被撬动了,它底部的尖角对准了冰面。
陈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下一压!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不同于之前沉闷的敲击声。只见杠杆另一端的大石头在重力和杠杆放大的力量作用下,狠狠砸在冰面上,那块厚实的冰层,竟然应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蛛网般的裂纹迅速蔓延!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虎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忘了呼吸。王铁柱一直稳定的手停了下来,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那个简陋的杠杆装置上。其他几个凿冰的流人也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裂开的冰缝。
陈默松开手,喘着气,感受着心脏剧烈的跳动。成功了。虽然简陋,但物理定律在这个世界同样适用。
他再次走到杠杆另一端,这次不需要花费太大力气,只是利用杠杆原理,几下就将裂开的冰块撬开,露出了下方冰冷的河水。
“用这个,把水舀上来。”陈默对最近的一个还在发愣的流人说道,声音平静,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用破木瓢舀水倒入陶缸。之前需要数人耗费小半个时辰才能完成的工作,在陈默这看似古怪的方法下,竟然如此轻松地解决了!
赵虎看看那裂开的冰面,又看看陈默,眼神中的疑惑变成了惊奇,最后化为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他走到陈默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小:“行啊,小子!有点门道!这叫什么法子?”
“杠杆原理。”陈默简单地回答,没有多做解释。他知道,对于这些人来说,原理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王铁柱也走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仔细地观察着那个简陋的杠杆装置,又看了看陈默,沉静的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了审视和思考的神色。
就在这时,张老三那令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磨磨蹭蹭干什么呢?水取好了吗?!”他带着两个跟班,晃悠着走了过来,显然是想来看看陈默的狼狈相,顺便找茬。
然而,当他看到陶缸里已经蓄了大半的清水,而冰面上那道显眼的裂痕以及那个奇怪的木架时,不由得愣了一下。
“头儿,水…水快取好了。”一个流人怯生生地回答。
张老三脸色一沉,目光阴鸷地看向陈默:“是你搞的鬼?”
陈默平静地与他对视:“只是用了点省力的法子,完成了张头儿交代的取水任务。”
“省力的法子?”张老三围着那杠杆转了一圈,抬脚踹了踹,没看出什么名堂,但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这小子不仅没被难住,反而似乎在众人面前露了脸?这让他极其不爽。
“哼,歪门邪道!”张老三啐了一口,决定直接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暴力。他逼近陈默,脸上刀疤扭动,狞笑道:“小崽子,看来早上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今天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在这里,力气大才是硬道理!”
说着,他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陈默的衣领抓来,带起一股恶风。这一下要是抓实了,以陈默现在虚弱的状态,恐怕立刻就要被拎起来摔出去。
赵虎眉头一拧,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王铁柱用眼神微微制止。王铁柱想看看,这个展现出奇异“智慧”的少年,面对最直接的暴力,会如何应对。
周围的其他流人更是吓得纷纷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然而,陈默的眼神没有丝毫慌乱。在张老三大手抓来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微微侧身,脚步一错,不是硬抗,而是巧妙地避开了抓握的正面力道。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精准地扣住了张老三抓来的手腕脉门!
扣住的同时,陈默身体重心下沉,腰腹发力,以被抓住的手臂为支点,整个身体如同绷紧的弓弦般瞬间扭转!
张老三只觉得手腕一阵酸麻,一股完全出乎意料的力量传来,让他前冲的势头被猛地一带,下盘瞬间不稳。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陈默的左脚已经悄无声息地勾住了他的支撑腿脚踝,顺势一绊!
“噗通!”
一声闷响,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身材粗壮的张老三,竟然被看似弱不禁风的陈默一个照面就放倒在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吃屎,溅起一片雪泥。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张老三痛苦的闷哼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所有人都惊呆了。赵虎眼睛瞪得如同铜铃,王铁柱沉稳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明显的惊容。那些流人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
这……这是什么情况?张老三,营地里有名的凶悍之徒,竟然被这个病恹恹的少年一招放倒了?
陈默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气息有些急促。这具身体太弱了,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现代军警格斗中的擒拿绊摔,几乎耗尽了他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但他站得很稳,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地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张老三。
“张头儿,”陈默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在这里,力气大固然重要,但懂得用脑子,用技巧,有时候比单纯的力气更硬。”
张老三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沾满了泥雪,狼狈不堪。他惊怒交加地看着陈默,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隐藏很深的忌惮。刚才那一下,太快,太诡异了!他根本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倒了。这小子,邪门!
他想发作,想拔出腰刀拼命,但手腕处的酸麻还在,面对陈默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他第一次有些犹豫。再看看旁边眼神已经变得不一样的赵虎,以及那个一直看不透的王铁柱,张老三知道,今天这亏,他暂时只能咽下去了。
“好!好小子!”张老三咬牙切齿,色厉内荏地指着陈默,“你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他带着两个同样目瞪口呆的跟班,灰溜溜地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直到张老三的背影消失,众人才仿佛松了口气。
赵虎大步走到陈默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力道轻了不少,脸上带着爽朗(尽管有些干裂)的笑容:“好家伙!陈默是吧?俺赵虎服了!你这脑子,还有你这身手,厉害!”
王铁柱也走了过来,对着陈默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的意味已经完全不同,多了几分认可和重视。
陈默看着赵虎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王铁柱沉静的眼神,再扫过周围那些流人眼中悄然升起的敬畏,心中明白,他在这黑山流放营的第一步,算是勉强站稳了。
以理服人(物理的理),初显锋芒。接下来,该考虑如何更好地活下去了。
他望向那冰冷的河水,和营地边缘那些麻木的身影,一个关于如何获取干净饮水,并进一步凝聚人心的想法,开始在他脑中成形。
“铁柱哥,虎哥,”陈默看向两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想不想,以后都能喝上更干净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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