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汽车站门口那辆蓝色的货柜车,如同一个冰冷的钢铁囚笼,将张启明与另外三个同样被招募来的临时工一同吞没。车厢内弥漫着机油、尘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土腥味,气氛压抑而沉默。除了张启明,另外两人一个是皮肤黝黑、手掌粗糙如树皮的中年汉子,另一个是眼神闪烁、带着市侩精明的瘦高个,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车辆行驶的颠簸声和粗重的呼吸声。
王痦子并没有跟车,只有一个面色冷硬、一言不发的司机。货柜车没有开往想象中的荒郊野岭,反而在市区绕了几圈后,驶入了一个看起来颇为正规的物流仓储区,最终停在一个挂着“吴州民俗文化研究会”牌子的仓库门口。
接下来的“下地”行动,与其说是盗墓,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演练和筛选。目标根本不是什么乡下的“酸菜坛子”,而是一处早已被吴三省团伙摸清底细、甚至可能故意布置过的宋代砖室小墓。他们的任务也并非取走明器,而是在“老伙计”(两个眼神锐利、动作干练的汉子)的指挥下,进行清理入口、加固通道、搬运一些无关紧要的陪葬品(陶罐、碎瓷)等杂活。
整个过程高效、专业、悄无声息。张启明刻意收敛了绝大部分实力,只表现出比普通人稍好的体力和服从性,默默观察着一切。他注意到,那两个“老伙计”的目光时不时会落在他们这四个临时工身上,尤其是在进行体力消耗较大或需要细微操作的时候,观察得尤为仔细。
这根本就是一次针对临时工的实战考核!吴三省果然老奸巨猾,用这种看似简单的小活,来检验新人的可靠性、体力、耐心以及……是否别有用心。
行动持续了大半天,结束时已是下午。每人领到了三百块现金,并被要求签署了一份所谓的“临时劳务协议”,内容含糊其辞,但重点强调了保密条款。然后,那辆蓝色货柜车再次将他们分别送回了市区不同地点。
张启明在下车点附近找了个公共厕所,仔细洗去了手上和身上沾染的泥土气息。他心知肚明,考核并未结束。真正的试探,恐怕才刚刚开始。
果然,当他走出公厕,一个穿着普通夹克、看似路人的年轻男子便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低声道:“张先生是吗?三爷想请您喝杯茶,聊聊今天合作的事情。”
来了。张启明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带路。”
没有车,年轻人领着他穿街过巷,走了约莫一刻钟,来到老城区一条僻静的青石板小巷。巷子深处,一家小小的茶馆悄然而立,门脸古旧,招牌上写着“清源茶舍”四个墨字,毫不起眼。
推开虚掩的木门,一股陈年木料、茶叶和淡淡檀香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茶馆内部光线偏暗,布置得却极为雅致,几张老式的八仙桌,几把圈椅,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柜台后坐着个打瞌睡的老头,仿佛时光在这里都流淌得慢了一些。
年轻人将张启明引到最里面一个用屏风隔出的雅间门口,便躬身退了出去。
张启明深吸一口气,掀开竹帘,走了进去。
雅间不大,只摆着一张梨花木茶桌,两把官帽椅。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藏青色中式对襟褂子,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瘦,眼神温润中透着难以言喻精明的男人,正娴熟地摆弄着桌上的紫砂茶具。他动作不紧不慢,行云流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
正是吴三省。
他抬头看到张启明,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仿佛见到了子侄辈的熟人,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了?坐。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朋友刚送来的,味道正。”
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没有居高临下的审视,就像一次寻常的茶友小聚。但张启明却感觉到,一踏入这个雅间,自己就像落入了一张无形而柔软的网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压力,并非武力上的压迫,而是一种久居上位、洞悉人心所带来的天然掌控感。
“谢三爷。”张启明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姿态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落在吴三省行茶的手指上,没有四处乱瞟,也没有刻意回避对方的视线。
吴三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他斟了一杯清澈碧绿的茶汤,推到张启明面前:“今天辛苦你们了。下面那些伙计回来说,小张你话不多,但手脚麻利,是个做实事的人。”
“拿钱办事,应该的。”张启明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茶香,然后小呷一口,动作自然,没有多余的话。
“呵呵,好一个拿钱办事。”吴三省笑了笑,也端起自己那杯茶,慢悠悠地品着,话锋却悄然一转,“现在像你这么踏实肯干的年轻人不多了。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看你刚才走路的步子和手上的茧子,像是练过?家传的?”
试探开始了。张启明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依旧平静:“小时候跟村里一个老拳师胡乱学过几天庄稼把式,防身罢了,登不了大雅之堂。”他故意将八极拳和谭腿模糊成“庄稼把式”,符合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干净”背景。
“哦?庄稼把式?”吴三省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似乎更加温和了,却像能看透人心,“可我听说,有些庄稼把式,练到精深处,也能打死人啊。”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雅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几分。
张启明端着茶杯的手指稳如磐石,心跳节奏没有丝毫变化。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三爷说笑了,强身健体而已。”他垂下眼睑,看着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吴三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如同温水,慢慢浸润,却带着一种可怕的穿透力。时间一秒一秒过去,雅间里只剩下茶水沸腾的细微声响和那笃笃的、仿佛敲在人心上的指尖轻响。
这种沉默的压力,远比疾言厉色的逼问更令人难熬。
良久,吴三省才忽然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也是,这年头,安安稳稳赚钱最重要。打打杀杀,那是粗人干的事。”
他话虽如此,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状似随意地补充道:“对了,说起来也挺巧。昨天晚上,城西那边出了件趣事。一个在钢厂打黑拳、绰号‘疯狗’的混混,让人给打死了。听说打死他的人,身手利落得吓人,几下就解决了战斗,还留了个名号……”
他顿了顿,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张启明脸上,缓缓吐出三个字:
“……叫封于修。”
“张兄弟,你也是在城西一带活动,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来了!最直接的试探!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封于修”这三个字从吴三省口中如此清晰地吐出时,张启明的心脏还是猛地收缩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吴三省那温润的目光此刻正聚焦在他脸上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上。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茫然和思索,皱了皱眉:“封于修?没听说过。钢厂打死人?我昨晚很早就睡了,没注意外面的动静。”他的表情、语气、眼神,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略显拘谨的临时工。
吴三省仔细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三四秒。雅间里的空气仿佛再次凝固。
忽然,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真切了几分,仿佛刚才的试探只是随口一提:“没听说过也正常,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过江龙罢了,说不定已经离开吴州了。来来,喝茶,茶凉了就可惜了。”
他亲自又给张启明斟上茶,仿佛刚才那段令人窒息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但张启明知道,试探远未结束。吴三省这种老狐狸,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果然,喝了两口茶后,吴三省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张兄弟,今天找你来,除了喝茶,确实还有件正事。今天这个活,你也看到了,就是个小场面,试试水。我手头呢,最近确实有个大一点的‘项目’,需要些生面孔,也需要真正能做事、能应对突发状况的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诱惑力:“风险肯定有,但回报也绝不是今天这种小打小闹能比的。底薪翻倍,出了‘干货’,按行规里的最高比例分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搭把手?”
他没有具体说是什么项目,去哪里,但“大项目”、“高风险高回报”这些词,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张启明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飞速思考。
答应?意味着更深地卷入吴三省的漩涡,风险急剧升高。但同样,这也是获取更多资源、更快提升实力、乃至接触处理那枚铜印渠道的机会。而且,拒绝的后果可能更严重,吴三省绝不会允许一个知晓部分内情又拒绝合作的不稳定因素存在。
“承蒙三爷看得起。”张启明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吴三省,“我还是那句话,拿钱办事。只要价钱合适,活……我能干。”
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热情,也没有畏惧,依旧保持着那份看似朴素的“拿钱办事”的态度。
吴三省看着他,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痛快!我就喜欢和爽快人打交道!具体时间和安排,我会让老王通知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保持联系。”
他又闲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端茶送客。
张启明起身,礼貌告辞,转身走出了清源茶舍。
直到走出小巷,重新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和喧闹,他才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着的浊气。后背的衣衫,已然被冷汗微微浸湿。
吴三省……果然名不虚传。谈笑风生间,步步杀机。那温和的目光,比任何凶恶的逼视都更令人心悸。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幽深的小巷,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封于修”的烟雾弹,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但显然并未完全打消吴三省的疑虑。接下来的“大项目”,恐怕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但他别无退路。
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22%契合度带来的力量,张启明迈开脚步,汇入人流。
棋局已入,唯有落子无悔,步步为营。
喜欢我在盗墓世界练国术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我在盗墓世界练国术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